黄新宇
宽恕他人不易,宽恕情敌更难。这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痛苦中最强烈、最持久、最自私的,乃是爱情的痛苦。”(恩格斯语)
本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著名诗人徐志摩与一代才女陆小曼的恋爱,曾闹得沸沸扬扬,迄今仍有许多人耳熟能详。然而,在徐、陆的婚恋中,值得称道的倒是陆小曼的丈夫——手握重权的青年武官王赓。
名花终归有主。美艳绝伦的一代才女,与志得意满的青年武官闪电结合。
1918年,少年英俊的王赓从美国留学归来了。
王赓,江苏无锡人。他毕业于清华大学,随后赴美深造:先入普林斯顿大学攻哲学,后人名闻遐迩的西点军校,与后来成为美国名将的艾森豪威尔是同学。归国的次年,顾维钧被北洋政府任命为我国出席巴黎和会的代表,王赓则充任武官。当时,社会人士对王赓的评论是:“此子前程远大,不可限量。”
正为小曼终身大事犯愁的陆父,一见王赓,犹如发现了珍宝一般高兴。
陆小曼,江苏常州人。乃父是前清举人、学者、外交官。受家学渊源的影响,聪慧的陆小曼多才多艺:懂英文、法文,能写小说,尤擅绘画;交际、跳舞、唱京戏,件件皆精……更何况天生丽质、仪态万方,因此,从十八岁开始就已誉满京城,成为社交界的一朵名花。北京的不少大家子弟和少年得志的新贵,都想成为陆家的乘龙快婿。
可是,陆父一眼认准了王赓。他一改平日对众多求婚者的傲慢态度,力主将小曼许配王赓。为预防夜长梦多,索性连“考验期”也免除了。1920年订婚后不及一月,王赓、陆小曼旋即拥入洞房,时人哄传为“闪电结婚”。
一个是使君无妇,一个是罗敷有夫。在王赓的疏忽中,徐、陆二人爱得死去活来……
初为人妇的陆小曼,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中。可是,不久之后,小曼就发现:尽管夫君对她呵护有加,却总嫌温情不足。他太耽于书本,太顾念前程了。
“你在读什么书?”小曼问。
“军事方面的,你不懂。”
“你读这些书,有什么用?”
王赓惊奇了:“这都是学问呐。有了学问,才有前程;有了前程,才——”
“前程有多重要?比方说,比我还重要吗?”
“这……”王赓窘住了,“这怎么能往一块摆呢?……”
此时,徐志摩出现了。
徐志摩1922年与发妻张幼仪离异。1924年在外交部舞会上,诗人认识了小曼,进而结识了王赓。徐诗人热情如火,“举凡王赓之短,他必续以所长”。随着来访次数越发频繁,事业心极强的王赓时间上实在陪不起,只好打拱作揖:“志摩,我是笨人,不比你。书都看不过来。让小曼陪你吧,好不好?”
于是,徐、陆两人扑向了大自然。
于是,爱的幼芽在两颗心中破土而出,且迅即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们爱得那样热烈、大胆。小曼甚至在给画家刘海粟的信中坦陈:“他给我的那一片纯洁的真情,使我不能不还他整个的从来没有给过人的爱!”
作家郁达夫后来评论说:“忠厚柔艳的小曼,热情诚挚的徐志摩,遇合在一道,自然要藉放火花,烧成一片。”
“啪!”一声巨响,明晃晃的手枪撂在桌上。但是,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最先觉察到志摩与小曼这一隐情的,是小曼的母亲。老太太视此为奇耻大辱,又不敢张扬出去,只好暗中饮泣。不久,王赓家中仆妇佣人以至北京社交界都得知了这桩“桃色新闻”,却只瞒住了王赓一人。
这时,王赓已由哈尔滨警察厅长一职改任孙传芳五省联军总司令部参谋长。说来也怪,常住北京时,消息被瞒得铁桶一般,一旦离开了北京,真情马上为王赓得知。
愤怒至极的王庚从任所回京了。
“小曼,你有秘密吗?”他尽力压抑感情。
“秘密?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哼!要我说出来吗?”
小曼无语。
“啪!”一声巨响。见到桌上明晃晃的手枪,小曼脸色煞白。
事情公开了,北京城像炸了锅。乱世之中,有枪便是王。更何况王赓身居高位,声势显赫,要收拾一两个人,比掐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但王赓毕竟是“儒将”,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赓,原谅我吧,我们的关系是我破坏的。”
“别说了!”王赓毕竟依恋结婚六年的妻子,“小曼,我们真的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是的,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了。”
“那——好吧,”王赓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严酷的事实,“你我都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明白双方都有义务满足对方意愿的道理……婚姻的事,就是夫妇的事。合得来,是夫妇;合不来,也就不该强求。小曼,那就让我们今后做个朋友吧!”
“谢谢……你!”
“祝你幸福!”王赓抬起手,抹去眼角的一滴泪。
北海公园的一场奇特婚礼:梁启超大骂徐诗人,王赓却送来一份贺礼。
1926年夏历7月7日,是中国传统的乞巧日。清晨,王赓起床后坐在沙发上发呆。眼前摆着“志摩小曼拜订”的婚柬。他轻轻叹了口气,嘴角浮现出苦涩的笑。千娇百媚的小曼,两个月之前已挣脱了他的怀抱,再也不属于他了。而现在,居然要去参加她的婚礼,这怎么说也是人间的一件悲剧、一大难堪!
但王赓始终记得分手时的承诺:“做个朋友。”想到这一点,强打精神,从衣橱中挑了一套白色西装,放到沙发上。之后面对镜子,开始刮脸。——他要去参加小曼的婚礼!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在小河中翻了船吗?我堂堂男儿,要做就做到底!
老友王天鸣进来了。他看了看请柬,又看了看正在刮脸的王赓;忍不住大发议论:“不像话!他徐志摩张狂得太过分了,这不是故意糟踏人吗?”王赓摇摇头:“徐志摩是做了对不起朋友的事。……不过,给我发请柬,他倒是出自一片诚心。我理解他!”
但是,王天鸣无论如何不允许他参加婚礼。王赓两手一摊:“好吧,我服从你。”他立即将已经准备好的礼物推到朋友面前:“就请你把这份礼物带给他们吧。就说我王赓还是他们的朋友,我祝贺他们幸福!”
徐志摩与陆小曼的订婚仪式如期在北海公园举行。诗人的在京朋友丁西林、任叔永、梁实秋、陈衡哲、陈西滢等一一光临。
证婚人是梁启超。这是由胡适出面才勉强应承下来的。不过,他有言在先:“证婚时说些什么话由不得你们!”仪式快开始了。一对新人走到梁任公面前,双双行礼:“请先生安!”梁启超“哼”了一声。轮到证婚人致词时,梁劈头一句:“徐志摩,我要问你,你算个什么人?”此言一出,满座失色。梁任公侃侃而言:“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学问方面迄无所成;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至离婚再娶。……放着正经不干,去追有夫之妇,弄得别人家破人离。我问你,你做这些事时,心安吗?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
而此刻,王赓那份非同寻常的贺礼已静静地出现在订婚仪式上。
(责任编辑/杨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