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理
我又见到那对聋哑夫妇了。
第一次见他们,也是在回家时坐的汽车上。当时车上只有一个空座,他们很有默契地谁都没有坐,也没有推让,直到有两个相邻的空座位才一起坐下了。那个情景我以为早已忘了,可一见他们却又立时浮现在我面前了。
那是一对相貌再平凡不过的夫妇,然而似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我的视线不得不在他们身上停留。我目送他们下了车,过马路。那丈夫小心地护着他的妻,妻子挽着丈夫,还不时愉快地打着手语。那手——那变幻动作来交谈、那相挽相护的手,在我眼中,是如此动人,妻子满足地微笑着,竞使她的脸庞浮上了一层春花般的绚丽,就在转瞬间变作了光彩照人的美妇人。
听台湾来的朋友说,在他们那边夫妻是叫作“牵手”的。多么平淡的称呼,却叫人无法抑制住感动,不由想起了苏芮的老歌《牵手》。街头随处可见热恋中的情侣,或许他们中的一些人明晨就会各奔东西;但两个人牵住了手,就知道了责任,就知道了朝朝暮暮里平凡而隽永的恩情,然后,就这么走下去,一直到他们白了头。是的,直到白头——我坐车时也曾遇到过这样的老年夫妇。吸引我的首先是他们手中厚厚的一捆书。当时那位老先生低声叹息着,“咱家那些书,我就怕这辈子看不完了!”我从不知道,原来爱书可以爱到如此!偷偷打量过他们一眼,是什么样子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那衰老干裂的手和下车时蹒跚地相互搀扶。或许再也不会遇见了,他们继续爱他们的书,不会想到这曾深深打动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但他们会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手里,提着他们一生的追求。
有一次同朋友在路边喝汽水,一位年轻的妈妈牵着她宝贝儿的手散步,从我们身畔经过。不知怎的,我竟忽然感动得想哭。朦胧中见到的是妈妈牵着我的小手,慢慢地走……她的手在岁月的洗涤中渐渐粗糙了,可一直很暖很暖。伤心的时候只是想让她暖暖的手握着我的手,像小时一样……“我很期待你飞得高、飞得远,飞在那众人之前;我也准备好有一天,你将要飞离开我身边。所有这一切我都心甘情愿!”听这首歌时,忍不住泪流满面。从前我并没有真正懂得父母对孩子的爱究竟有多深,也许只有它,才能算是奉献!
永远忘不了,不知多少个雨中,迟归的我总会在车站看到父亲熟悉的身影。每次半责怪半心疼地说:“我长大了,以后不用来接!”他就会笑着说:“谁让你总不想着拿雨衣?”他用他的手,帮我穿好雨衣。有一天他也会用他的手,亲自将我放飞。当我回眸时,他偷偷拭了泪,笑着朝我挥手……
手,不能留住水,更无法抓住似水般的年华,但它却抓得住一些更永恒的东西。不论你的手是细嫩是粗糙,你都应感激上天的这一份赐予。细数手上的纹路,那上面刻画的是你沉重的责任,永远的追求,还有所有所有对生命的热爱。
(方天易、田明摘自《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