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钟鹏
16世纪初叶,一位蜚声全欧的数学教授居然向一名默默无闻的中学教师挑战,然而,他自己败北了。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因为对手是勤奋的自学者,有一件锐利而有效的武器:努力。
这位中学教师叫塔特格里亚。出生在意大利北部一个穷苦家庭里。少年时期,法意战争毁掉了他的家园,父亲被乱兵杀害,11岁的塔特格里亚失踪两天,经过母亲多方奔走寻觅,才在一座破庙的残垣断壁间发现了他。
后来,母亲常带儿子在父亲的墓石上写字、算数;孩子聪明勤奋,这个慈母兼严师眼看他茁壮成长,内心充满喜悦。塔特格里亚无钱上学,主要靠母亲的点滴学识,为各学科的初步入门打开了通路。后来,在母亲不能满足儿子日益亢进的求知欲时,塔特格里亚意识到,唯一成才的道路只有自学了,于是,他利用田间地头,贪婪地吸吮着用微薄收入购得的书籍。特别是数学,他有特殊的兴趣,除了广泛阅读各分支的基础原理之外,还经常为自己拟定许多疑难问题在空闲时消磨。他的脑子被许许多多数字、符号、公式占据了,每个夜晚都是在昏暗的油灯下度过,但是,他乐观、情趣盎然,并且充满高度的自信。
塔特格里亚每读完一本书并理解透彻后总要掩卷遐思,他觉得数学的海洋应该比自己见到的广阔得多,而且海面应该是波澜起伏的,绝不会风平浪静。可不是嘛!那些古典的黄金分割、几何作图等问题该多么吸引人啊!可是,塔特格里亚不能尽得其妙,只是因为自己家贫如洗,才被拒之校门外,不能系统地听老师讲授数理精蕴,也没有条件去博览图书馆中的图书。
苍天不负苦心人。塔特格里亚终于得到一个去镇中学帮工的机会,从此偶尔能够去课堂接受片断教育;但是,最使他喜出望外的则是能够更多地接触书。书对他真是太宝贵了。
然而,塔特格里亚并不认为书是万能的,他知道,那上头写的无非是前人的经验总结,而正因为有前人的经验作为阶梯,后人才得以更上一层楼。因此,他就益发挥探精索微,对书中的每一项内容都加以分析、理解和推陈出新,进而做到释疑、猎奇和得心应手。
长期大量地阅读、思考和演算。塔特格里亚的学识大大长进了,这所学校的校长甚至认为这名校工的数学才能已超出所有教师之上,于是聘他为教师。
教师这个职务对患有口吃病的塔特格里亚并不合适。然而,时代的责任感使他认识到,去接受这份聘书是义不容辞的。于是,他艰难地为矫正口吃而日夜锻炼,对每一字一音都设计出可行的口型,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反复咬读,如此经过9个月的时间,终于可以登上讲坛了。
为了无愧于自己的数学生涯,这位青年教师益发孜孜不倦地勤奋钻研。读不完的参考书,算不完的草稿,不但为自己提供生动而引人入胜的教材,而且大大地充实了脑子里的空虚角落。逐渐地,塔特格里亚的声名腾空而起了。
一次,塔特格里亚为别人解了两道三次方程题惹了大祸。当时波仑那大学著名教授菲俄,自认为是解三次方程的天下“独手”,他听到消息后,认为这位中学教师太“放肆”,大怒道:“你好不自量,居然敢向三次方程开刀?”
菲俄向塔特格里亚挑战了,约定失败者终生不得继续研究三次方程。塔特格里亚感到自己的方法不够完善,起初有点趑趄不前,但见到菲俄的骄横气势,不由得心田火起,遂一转念:离决斗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再进一步深入研讨,或许可得出新的成果;况且风闻菲俄所侍仅是某些特殊情况的解,若能觑其破绽,乘虚而入,则不虞不操胜券。于是,应战书签发出去,说定了。
“决斗”的日期一天一天接近了,塔特格里亚夙兴夜寐所得的成果也逐日提高,案头上摆满算式算草,有攻击型的,有防守型的;对方可能掌握的特殊情况也尽量考虑周到,并拟定了多种对策。
1535年2月22日,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举办的公开数学竞赛在米兰大教堂前面的广场进行了。高高的竞技台上对坐着35岁的中学教师塔特格里亚和年近花甲的大学教授菲俄,两人各给对方出30道题目,言定谁解得最多最快,谁就得胜。
这场别开生面的竞技吸引着成千上万的观众,许多外地学者也都赶来参加这次盛况空前的聚会。
观众们注意到,塔特格里亚一方的揭示版不断出现解出答案,而另一方则空无一字。大教堂门面上的挂钟无情地嘀嘀嗒嗒地响着,在这个万人空巷的场面上尽它自己作为见证者的职责,两个小时过去了,裁判员当众宣布:竞赛结果是三十比零。
菲俄颓然地瘫在座椅上,伸出右手。按照古罗马的传统习惯,失败者是应该主动向对方表示友好如初的,但是塔特格里亚走过来,向自己尊敬的长者致意,歉疚地也伸出右手。
两双言归于好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菲俄久久地注视着塔特格里亚那副神色从容的面庞,当教授的目光落到对方的眼眸时,仿佛看到一束智慧之光从其中放射出来,明耀照人。他点了点头,将塔特格里亚再拉近一些,问道:
“年轻人,敢问令师尊讳?”
这是在问,你是哪位大师的高足呢?这位教授想,塔特格里亚的老师肯定已经作古,才使用“讳”字,因为意大利的数学界耆宿无不与菲俄相识,在三次方程方面,还没有听说过谁有新的创见。
塔特格里亚微微一笑,尚未启口,就听得竞技裁判在一旁插话:
“他未曾上过学。”
菲俄猛地站立起来,仔细端详将自己击败的这个年轻人,心中掀起一股莫以名状、错综复杂的思绪……
(姚万周摘自《青年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