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换衣

陈燕妮

当很偶尔地听到我说起我在美国要每天换一件衣服时，母亲在越洋电话中即刻展开怒吼，她说:“你千万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人的后代。”听她怒吼的时候，我感到我自己对这种事情实在是百口莫辩，因为，“时尚”这种东西可以解释成“跟随社会基本规范”，也可以解释成“赶时髦”甚至“装孙子”。况且，隔着大洋，母亲其实甚至根本不知我周遭的切身寒暑。她知道的只是每晚中央电视台电视新闻之后的一堆世界天气数字。

这么着，她便怒吼。

从小，母亲给我的各种关于衣服的灌输，归纳完全不外是在一个“暖和”上做文章。记得第一次在母亲眼前穿起牛仔裤时，线条毕露得母亲眼睛都绿了，然后她一定不满地说:“你的屁股沟都被人家看见了。”而父亲关于穿衣的说教却是永远的“身教”，我自童年乃至长大成人后的多少年里，父亲永远是一身军装打扮，从没有稍许更改，也因此，一片素净之下母亲自然断定我应该是属于她口中“什么人”之列的吧。

可是在美国，这种每天换衣的形态其实的确是一项最普通不过的“社会规范”，几乎每个人都必须遵从和在自己的兴致之上发扬这种规范，与做作和奢侈全无关系。逼迫之下，你真的不能不每天换衣服。

美国女人的衣服，尤其是在办公室内工作的美国女人的衣服必定是要每天一换的，不然的话，上司不但首先会觉得你生活邋遢；同事其次会认为你形迹可疑，比如甚至可以推算你前一个晚上没有回家过夜。美国女人因此每人都有很多件衣服，挂在衣橱中。在美国，通常每间房子中都会有衣橱，稍微讲究一点的还会有“WALKIN”衣橱(就是那种类似于小房间，人可以走进去的四壁衣橱)。在房屋买卖之中，有没有这种衣橱甚至也是讲究价钱小小的一个焦点所在。

美国女人的衣服除了日常穿用的休闲服装之外，正式的服装穿过一次之后大多数并不去洗涤，衣服们会重新被挂回衣橱中，等待第二次被选中。她们的衣服们通常只是每季，甚至每年才会被大事清理洗涤一次。如此，一来因为大多数正式女装只宜干洗，价格不菲，这种衣服通常都是会在衣领上的洗涤标签上注明了的，在这种时候，你最好相信它所说明的，因为，但凡是这样标注的，衣料就真的可能相当见不得水。我自己的确就有过几次硬不信邪的教训，结果是一件衣服竟实际上只能穿一次，因为，水过之后，一缩就缩成了“婴儿装”。二来在美国日日开车的生活中，一件衣服穿过几次也的确是并不见脏的。中国现下也在开始私用车辆的普及，美国的传统眨眼就是中国的现实，这种“每天换衣”一定是一个趋势。况且，美国的服装价格与人们的收入相比，实在是便宜货色，再加上无论哪里的女人对衣服的热衷都是不可磨灭的，因此积累个十几二十年下来，美国女人柜中大多衣服不少，一件衣服一年之中能轮到三两次出街已经不错。

曾听母亲写信来讲北京家中院子里和我一起长大的某女朋友被她母亲起了个别致的外号叫做“美不够”，原因只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两件千把元人民币一件的外套却还要去买第三件。我想这种事情就是扯不清的了。因为，现在我们中国人在衣着方面的一个瓶颈难题是衣价太贵的事实，越到最近几年，越觉得中国的服装价格实在是越到了离谱的地步，非但与国人的收入太不成比例，而且价格之吓人哪怕是在世界上以国际标准来看也具有相当的可看性。以往在美国时我总是下意识地想到要在回国时买几件便宜衣服，但是几次磨难下来，我已经意识到这实在是颠倒了位置的想法。

在中国，几百元月薪的人为数不少，与此同时，国内市场上几百元一件的衣服实在也是相当稀松平常的价格了，不算是奇货。但是以美国来说，如果将人均月薪定在蓝领的高薪、白领的中等薪水三千美元之间，若果标价三千美元的衣服则一定已经是世界级的超级名牌了。因此，我们中国人中，每月赚五百元钱的人敢用两个月积攒下来的钱买一件五百上下的衣服。但是美国人中几乎没有听说过挣三千块美金一个月的人，哪怕敢在积攒了半年之后，买一件哪怕一千块美金的衣服。

美国女装如果是一般品牌的货色，价格大约会在五六十元之下，有一些减价商店中，这个价格甚至已经可以买到相当好的货色了，无论从价格还是从花色上，美国正式的套装则多在百元左右。服装穿得考究的人，中等程度的名牌服装价格总也会是在五百美元之下。至于超级名牌或者服装设计师个人品牌的作品，价格则会随其所欲，没边没沿。

美国女人的服装多，是一个相当具体的情形，经济状况不太好的人可能满柜都是十元一件的行头，这自然是在迎合刚才讲的“美国要求”和女人骨子里天生对服装的欲望。严格地说，美国社会对女人的装饰要求相当严格，一个好的女职员称职与否的头一要件就是个人整洁、服装入时。非但女人，邋遢的男职员也是这种社会规范之下的“牺牲品”，比如男职员的衬衫除被要求勤换之外，而且还包括衬衫的领口及袖口必须烫妥。

(吴维摘自《八小时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