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诗
我当过一次冒牌医生,参加过一次“会诊”。虽然是冒牌的,却治好了别人的大病,真是奇迹。
1954年,我们从北京到陇东黄土高原考察。一行十多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骡有马,浩浩荡荡翻过一道道黄土山梁、山坡,来到甘肃与陕西毗邻的合水县子午岭上。
说起这子午岭,南北纵贯,正好隔开了两省地界。奇的是,在这放眼看不见边的七沟八梁的黄土地上,居然生长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增添了一番难得的风光。不消说,这里坡陡路窄,地旷人稀。虽说未必是穷乡,却是道道地地的僻壤。我们就在这儿的几眼黄土窑洞里扎下了营。
有一天傍晚,我们从山上回来,刚走到窑洞门口,炊事员小张就像见了救星似的,忙把一个老乡推到我们的面前。一看,地上还躺着一个生病的壮年人。
原来,他是那个老乡送来的。愣说我们是北京来的医疗队,缠住小张不放。小张和他说不清楚,正着急,见我们回来,才松了一口气。我们向他解释,他也不相信。问题出在我们带的一只有红十字标记的医药箱上。即使我们不是医生,箱里必定也有灵丹妙药。从北京来的“医疗队”,不能见死不救啊!
看样子,我们不“诊病”是不行了。看了患者,几个人“会诊”了一下。看他发烧很厉害,可能什么地方有炎症,决定给他一些消炎片试一下。这算是我们的医药箱里最高级的“灵丹妙药”了。虽然我们不敢保证药到病除,但是吃了不会死人,却是没有疑问的。
过了几天,我们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有一天从山上回来,小张兴高采烈地为我们张罗品尝了热气腾腾的野味。
这个荒僻的山沟里,距离最近的集市也有好几十里,他从哪儿弄来的野味呢?
问他,才明白其中的奥妙。
原来,那个生病的汉子是本地的一个猎人。他吃了我们给的消炎片,竟奇迹般地退烧了,上山打了一只野鹿,砍了一半翻山送来,算是对我们这些北京来的“神医”的感谢。
我们高兴得喊叫起来,为自己的“本领”高,治好了他的病而欢呼,也为锅里香气四溢的野味而欢呼。
消炎片,在我们的印象里,素有“不怎么管用”的概念,却一下子治好了一个重病号。岂非一个了不起的奇迹!
从中,我悟出了一个道理:世间没有不好的药,只有不好的吃药习惯。生活在大城市里,吃惯了“太平药”,很容易产生抗药性。什么好药吃多了,都会不灵。山野里的猎人,平生几乎没有吃过药,几片平常的消炎片就解决了大问题,岂不是最好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