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楠
我认为,人的衰老,是自然规律,是不可逆的,你无法阻止头上日渐增添华发。然而,心态保持年轻,完全是可以的。我这个人,历来不太看重年龄,这就是说,与人交往相处,无论老幼,我一律尊重,一律平等待之。也是指我自己,并不因年高,而俨然以长者居。实际情形,我往往忘却自己的年龄,而做出一些按常规与年龄不相符的事情来。比如,我既能和老者,如老猎人、老渔夫,对酒倾谈、也能和牧童嬉戏;近年来,在城市,我仍常骑自行车,在车队、人群中穿行;酷爱到周边荒僻之地漫游,特别是森林和海洋,登临五千余米以上的高原(从来无高山反应),去爬如怒江狭谷那样的陡峭的山坡,乘船在大洋狂风巨浪中颠簸。所有这一切,从来不甘居青壮年之下。其实,我已是六十五岁的人了。现在,除了牙齿不好——这是我青年时代在潜艇航行,落下的。这是潜艇舰员的职业病症之一——以外,尚没发现慢性疾病。今年因感冒住了六天医院,这是平生第一次。
我从来不刻意去为锻炼而运动,而是在工作、生活中,加紧节奏,不停歇,不图安逸,从不放过个人体力劳动的机会,委之他人。即便在外地,从来是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如长途旅行,无论国内外,自己携带行囊,每天哪怕再累再晚,必须洗净衣服,才登榻入睡。
我从来不过节假日,即便在家,每天看书、思考、写作,从不下于八小时。休养、疗养与我无缘,即便在潜艇部队工作期间。每人有限定的疗养期,我也没有疗养过。
我的饮食百无禁忌,荤素不拘,各地饮食不拘,即使是少数民族食品,如糌耙、酥油茶、生鱼、生肉、植物根块做的粑粑,甚至于傣家食用的竹蛆……均能下咽,无丝毫勉强。
我从不专门去研究保健养身之道。因为,很多养身之术,我做不到,我不能停止思维和写作。我视写作和与大自然亲近为最大的乐趣,丢掉这乐趣,我的身心反而会衰颓下去。我是这样想的。这当然不是凭空想象,而是实际感受到的。当我打开书卷,或坐到铺上稿纸的书桌前,或面对电脑屏幕——如果周围极其安静就更好,可惜我在城市很难找到没有噪音污染的地方——我就进入让我入迷的另一个世界中去了。在那个世界里,我既感受到各种感情,也得到了慰藉。出行也是一样,哪怕是刚刚启程,想到将会结识新知,想到会遇见出其不意的新鲜、美好的事物,我的心就会颤栗,这是由于幸福。比如,我要去草原,就会想到,我将会遇到很多新知,比如一个幼小的还步履蹒跚的牧女,向你微笑,露出白净的牙齿;草原深处传来的让你迷醉的高亢委婉的歌声;像滚动绒球般的羊群;像直射向高空的箭翎般的云雀;永远不会一个样子的白云和彩虹……哪些地方,天空深邃,大气洁净,风景明丽,置身其间,心旷神怡,你会感到你的身心处于最佳状态。有一年,我随鄂伦春猎队,在大兴安岭密林中狩猎,夜间,就露宿在林地中,恰逢第一场雪降临,然而,我没感到寒冷不适,相反,我极为兴奋,爬起来,重新燃着熄灭了的篝火,欣喜地看那雪花在玫瑰色的火焰之上飞舞。
是的,我就是这样活着的,即便到了老年。这个世界上,有美妙的大自然,又有我热爱的事业,不去追逐名利,就减少了很多世俗的烦恼。即便有一日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也会含笑离去。
【作者简介】
叶楠作家1947年参加解放军中原部队。解放后,转海军学习、工作,长期为潜艇技术军官,后从事文学创作。写小说、散文、电影剧本。以《甲午风云》、《巴山夜雨》、《鸽子树》等电影剧作,知名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