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蘩
10月17日
首都机场候机楼大厅里,人流穿梭,登机的时间快到了,麦修还没有到,我焦急地四下张望。
麦修的身影终于在大厅出现了,一身白色运动衫套在他小而结实的身上,他的脸成了花猫,额头上满是汗水,两颊一道一道的,活像《洋葱头历险记》中的小洋葱头。他煞有介事地向我伸出了右手,像个首长。老汤姆紧随其后闪进了大厅,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城墙。他面色红润,卷曲的头发和半尺来长的胡须连在了一起,使我想起了《水浒传》中的美髯公。麦修把我介绍给老汤姆,老汤姆把我领到随之而入的一群穿的花花绿绿的美国佬身边向他们做了介绍,美国佬们七嘴八舌地做着自我介绍,并说我比麦修长得好看,我心里得意极了。
18:10,我们乘飞机抵达兰州,转乘汽车至金城宾馆住宿。
同行的这帮美国佬,虽然长相不济,但人都很热情,不知往后相处怎样。
10月18日
今天我们要去参观柄灵寺石窟。
柄灵寺石窟位于甘肃省永靖县城西南35公里。这座借山开凿的石窟建于西秦时期,柄灵的名称,可能源于藏语,藏语中的“柄”,汉译为“堆积”或“万佛”。“灵”是“州”或是“庙”。合起来是万佛的庙宇。
柄灵寺的雕塑造型概括、手法简练、比例协调,虽然屹立在崖壁上,有些神秘的感觉,面形衣饰也带有异国情调,但仍使人感到熟悉和亲切,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171龛为唐代弥勒佛大像龛,依山雕凿,高27米,原为石胎泥塑。现在泥塑部分已经毁坏,虽不能看到它完整的体貌,但仍保存着唐代造像面形丰满、比例匀称的特征。这样硕大的雕塑,没有高度的艺术技法是难以实现的。由于山石的风化,仅下层石窟对游人开放,而且上石壁前,还要先立下生死文书。石壁下是一条古河道,水已干枯,四面群山环绕,山上有常青灌木,怪不得这些大佛在这里坐了2000多年还不感寂寞。
参观完石窟,上船返航,美国佬们坐得不耐烦了,在一个丑八怪似的老太太的带动下,他们唱起了歌。虽然声似破锣,但美国佬们却唱得很投入,最后干脆手舞足蹈起来。这番声嘶力竭在麦修一曲高昂的“祝酒歌”中结束,美国佬们高兴地鼓起了掌。老汤姆的脸上更是绽放了一朵五月的鲜花,看他的表情,他很为有这么个中国儿子自豪。
10月19日
麦修非让我关掉空调,冻得我害了感冒,早晨强打精神去参观兰州地毯厂。绒线在那些能工巧匠手里变得很听话,一会工夫就织好了一段。接过师傅手中的绒线和刀,我一向很灵活的手指忽然变成了粪叉子。急得我出了一身汗,才织好了四针,这要是给老板打工,早就被炒了。
地毯的图案很美,装饰味很浓,大都是二方连续图案,偶尔有两块散点图案的,听说这是地毯中的上品。
过后,去了甘肃省博物馆,让我惊讶了两次。一是看到了一只北魏时期出土的陶器“人头壶”,造型古朴、新奇。另一是见到了一匹青铜时期出土的铜奔马。此马三蹄腾空,右后蹄踏一飞燕,马身呈S形造型,在力学原理上S形造型是很高的境界,难怪后来的能工巧匠无一能效仿。看来,古人对力学原理的掌握,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博物馆的商品部里,我竟意外地发现了古代最早的乐器“埙”。史书中记载楚汉之战,“吕后”就是让士兵吹“埙”,四面楚歌才打败项羽的。
糊里糊涂地上了飞机,到了敦煌,我举目望去,四处显得那么苍凉,中华民族灿烂的佛教文化艺术会产生在这块土地上?这里下午5点钟,太阳还是高高的,我们驱车去了举世闻名的“鸣沙山”和“月牙泉”。
到了“鸣沙山”山根下,看到了骆驼群,我以万夫不挡之勇,爬上了一匹骆驼,骆驼挺直腿站起来,我立刻高高在上了。我耀武扬威地驱着骆驼往沙漠里走,真像是坐在茫茫沙海中的一条船上,心中充满了对这人类朋友的感激之情。正当我得意时,后面一匹高大的雄性骆驼追上了我,狠狠地用它的腿挤我的腿,我想,大概我胯下的这匹骆驼是它的女朋友吧。动物尚有保护同类的心,我们人类呢?
很费劲地踏沙走到“月牙泉”边,泉畔芦花怒放,泉内清流潺潺,这股泉水的存在,对人类来说至今是个谜,到底什么是它赖以生存的基础呢?它会不会干枯?愿佛保佑它永远不息奔流。
回去的路上,我逞能地骑上了那匹雄骆驼,大有一种成就感,我正陶醉在这种喜悦中时,那骆驼可能是报复我吧,忽然四蹄腾空在地上蹦了起来,分明是想把我甩下身去。鞍已经翻了,我一条腿挂在驼峰上,另一条腿耷拉着,眼看就要丧生在骆驼蹄下,千钧一发之时,同行的阿尔兹奋力托住我,我才没被骆驼踩死。真是苦海余生!我从心里感谢他的相救之恩。
惊吓之余,忽听人声鼎沸,举目望去,群山如烟,残阳如血,无比恢宏壮观。顿时想起古人曾有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10月22日
火车晚点七个小时到达吐鲁番。昨晚身体不适早早回房休息,今天一早起来美国佬们都关心地问长问短。我心里真感激,这些美国人真有人情味儿。餐后去了火焰山。这里是一片红色焦土,连绵的山也是由此构成。群山中寸草不生,驱车行驶了近两个小时,不见一处人烟。看来当年孙猴子三战铁扇公主得了芭蕉扇,扇灭了山上的火,也没给此地带来五谷丰登还白白被烫红了屁股。绕过了火焰山,到了著名的古遗址“柏孜克里克石窟”。这座石窟位于吐鲁番城东北的木头沟中。始凿于公元5、6世纪。唐代称“宁戒寺”。现存洞窟83个,其中有壁画的洞窟40余个,保存壁画面积约1200平方米,是新疆古代留存下来的著名佛教遗迹之一。石窟高低错落地分布在火焰山中部一列断崖的山腰,四周荒山赤岭,寸草不生,但崖下一泓清泉,带来一片绿荫。大大小小的洞窟有的依崖垒砌,有的利用崖壁凿成,有的洞窟凿好后前部又用土坯砌筑。洞内佛像已荡然无存,只有一部分壁画历经自然和人为的种种劫难之后保存到现在。
壁画的主要内容是描绘释迦牟尼无数世前供养诸佛的誓愿图和经变画,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研究价值。特别是这处石窟群中的许多洞窟都是回鹘高昌时期由当时信佛教的回鹘王公贵族捐资修的或重新装修的壁画,不但反映了古代维吾尔人信奉佛教的盛况,也将他们的衣着服饰、屋宇、伎乐等等描绘了下来,为今天研究维族历史文化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
离开了石窟,车把我们载到交河古城。它位于吐鲁番西约10公里,是我国西域地区的一座历史名城,也是新疆干旱少雨的自然条件下才能保存到今天的一座著名古城。古城长约1650米,宽近300米,坐落在一片高高的柳叶形台地上。因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名交河。城的四周均被深深的河谷所环绕,岸壁陡峭,易守难攻,历来是我国西陲的军事、政治重镇。
早在三、四千年前,交河及其附近地区已有最早的居民,他们属姑师人。汉晋时期,这里是西域36国之一的“车师前部”的都城。公元640年唐太宗平定高昌,曾设安西都护府于此,后改设交河州。到了元代,因蒙古西北诸王发动叛乱,多次发兵攻打元朝控制下的吐鲁番地区,交河城随之毁于战火,这座延续了1000多年的古城也由此而废弃了。至今,古城中的断壁残垣鳞次栉比,非常密集;房舍遗址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那巨大的寺庙,林立的佛塔,宽敞的衙署,毗连的民居,南北的通衢大道,以及弯曲幽深的里巷等等,都活生生地给游人勾勒出一幅幅当年交河城兴盛繁荣的景象。
我沿着一条东西大道向古城深处走,两旁断壁高耸,大有美国西部死亡峡谷的味道。不觉有点毛骨悚然。绕上了大道,老汤姆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前面,我忽然产生了错觉,以为见到了美国西部片中的侠客。
10月24日
飞机6点钟降到了和田机场,接我们的是两个维族人,他们很热情。安排好住处后,我们去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沙漠的名字是进得去出不来的意思。这片沉睡了不知几千年的沙漠,如死了一般静寂,站在沙丘上,我脊背上直冒冷汗,一种莫名其妙的神秘和恐怖感死死攫住了我。
一声吆喝,让我大惊,想不到这里竟有人烟,一个维族老汉,背着捆柴禾,手里打着响鞭在赶着羊群回家。西面落日的余辉染红了沙漠,也染红了牧羊人,染红了我们。长虹落日,大漠风情,这也是一种生活。
和田古称于阗乃于阗古国所在地。于阗古国,久负盛名,在“丝绸之路”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在遥远的古代,至迟到商周时,于阗和中原已开始有人往来和进行物资的交流。古代于阗是西域最早的佛教中心,许多著名高僧如晋时法显、唐时玄奘,都在此留下过他们的足迹。
和田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南端,南枕巍峨的喀喇昆仑山,北靠浩瀚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总面积24.78万公里,人口约27万,其中少数民族占96%以上。全区气候温和,冬暖夏凉,金色的秋天,更是“稼穑殷盛,花果繁茂”。此地还出产白玉,“和田白玉”早就扬名中外。
和田也是我国保留原始最多的区域之一。造纸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在和田,我们看到了最原始的古法造纸术。一个维族大娘先把一堆用水浸过的桑麻秸用锤子捣成纸浆,然后把纸浆涂在篦子上晾干,最后把晾干的纸揭下来,纸就造出来了。这些勤劳的人们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地劳作,我想其中的苦与乐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吧。
10月26日
我从心里感谢老汤姆和麦修给我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人应该了解自己的国家,了解自己民族的历史。
在大都市食用油大战时,想不到,在新疆这块并不富饶的土地上,还使用这么古老的榨油方法。
低矮、黑暗的破油房内,两头牛拉着两架破旧的轮式榨油机,两个维族青年在不时地往机器里添着麻籽,麻籽经过反复压榨、沉淀、提纯,成品油就出来了。我爬上屋顶,心中说不出的压抑。
我相信,新疆地区是我们整个国家保留原始最多的地方,这就是一种文明,是一种古老的文化,它充分体现着这个地区人民的勤劳和智慧。那古老的手工制毡工艺,原始的水利磨面,都只有在这块土地上才能流传下去。
10月27日
我们终于到了“古兰丹姆”的故乡——叶城。我迫不及待地去了自由市场。这里除了我们,百分之百是维族人,当地人大都穿着自己织的布或丝绸做的衣服,跟他们交流太难了,像到了外国。这里多一半的人都不识字,人们还靠最古老原始的方式生存着。有些维族老汉,抱着自己养的鸡,走几十里路到集市上卖。如果能把鸡卖了,就是他一天最大的收获了。这里的人很淳朴,城里小商小贩的刁钻还没感染到他们。
也许这里太闭塞了,我们遭到了围观,百十个维族人团团围住我们,像参观动物园里的熊猫。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看,目光中又不乏呆滞、好奇。老汤姆分开人群,带我们杀开一条血路才上了汽车。
我们住在登山协会宾馆,刚一下榻,就听说这里住着一个勇士,他已徒步走过了全国19个省市,历时两年零九个月,他准备在此小憩,然后就去阿里,翻过昆仑山至西藏,大概要走五、六个月。晚餐时,我访问了他。他原是安徽马鞍山人,在马鞍山电视台工作,自1988年就开始筹备徒步走遍全中国的工作。两年多前,他毅然辞职,独自走上了这条冒险然而又充满诱惑的勇敢者的道路。他到过最贫瘠的地方,也尝试过都市的繁华,从他几十万字的札记中,我惊讶地发现这个年仅28岁的青年竟有这么丰富的思想内涵。但从他的言谈中也流露出这两年多来,他远离人群,远离生活使他心理上产生的变化。他十分敏感,一点刺激就容易激动。见过他的人十有八九说他一定死在昆仑山上,只有我,感觉他一定能成功。我摘下挂在脖子上开过光的“观音”像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我一定天天为他祈祷,勇敢的年轻人。
10月29日
没听老汤姆和麦修的劝告,辜负了所有美国佬的好心,哭着喊着我爬上了汽车。今天我们要去卡里库里湖雪山。我们要沿着昆仑和喀喇昆仑山脉爬上海拔4000多公尺高的地方。我大有一种去探险的感觉,这次来新疆就是为了去卡湖。他们说我今天很漂亮,我心里好不得意。
车沿着一条小路慢慢向山上爬,路两边一边是笔直陡峭的山崖,一边是万丈沟壑,远处的山,白纱素顶,气冷冰寒。路上买了西瓜和馕,继续前行,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势。
车转过了一座山,前面是一条河道,河里水寒刺骨。一群骆驼在一个维族老汉的驱赶下在河边饮水。我们跳下了车,踏在河边的鹅卵石上,捧起冰河中的水洗洗手,突然想起了一句歌词“雪山升起了红太阳……”
沿途的风光很美,我的灵魂好像在这雪水中洗了三遍,被净化得无一尘埃,这可能就是心旷神怡吧。
过了一个大兵把守的山口,美国佬们被查了护照,前面就是边境,大兵们不知这些“精神病”老外去山上到底看什么风景。
前面的风光更绮丽了,山全部成了白色,冰河也较宽了,山根下有一些石头垒成的房子,在此居住的一半是维族人,一半是哈萨克族人。这里人生活更闭塞了,他们看我们时的目光,像是在看外星人。河畔,羊群正在悠闲地饮水,牧羊人坐在草地上安闲地抽着烟袋锅子。他们很安于这种平静恬淡的生活。唉!绵羊成群结队,狮子却独往独来,自古是弱者受压迫,强者起内讧。一个哈萨克妇女坐在院子的土地上,手摇织布机,一梭一梭地织着布,我们一行许多人给她拍照,她还是那样的有条不紊,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车沿着盘山道继续往山上爬,我们已经到了半山腰,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壮丽,我开始觉得太阳穴向里夹着痛,眼前也出现了红视,我知道这是缺氧的反应。司机是个汉族人,技术很娴熟,每当车开到坑洼路时,他都放慢车速,仿佛车上装的是一车鸡蛋,怕颠坏了。我问了一下高度,麦修插嘴说不到1000公尺,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心理战术?
头虽然痛,但我来了诗兴,用手指写在布满水蒸气的车窗玻璃上。车又爬了一段高度,我的胸膛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而且是越塞越紧,后背也开始隐隐作痛。我看了麦修一眼,他也正看着我。我拿出药,喷在舌头下,片刻觉得舒服了一些。山顶终于到了,我只觉头重脚轻,慢慢扒出了车门。对着晶莹的雪山,对着碧如翡翠的卡里库里湖水举起了摄像机。我走到湖边,湖水清澈见底,阳光照在水面上更显波光万点。雪山的倒影在湖中时隐时现。弯腰捧起一捧湖水,但觉冰冷刺骨。远处,沙丽的金色头发在风中飘舞着,与这美景构成了一组和谐的图画。阿尔兹夫妇在湖边一条红色木船上,支好了照相机。海伦高亢的谈笑声被风送了过来,老汤姆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颤动。“画眉嘴”的白色太阳帽一闪一闪地移动。渐渐地我的视线模糊了,耳旁的人声也好像离我很远,一种无名的烦躁涌了上来,胸越来越闷,嘴的周围和四肢都开始发麻,意识离我越来越远。麦修打着手势对我喊着什么,我挣扎着爬上汽车,脖子变成了一根豆牙菜,支不住仿佛有千斤重的头颅,四肢也软绵绵的再也抬不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车启动了,车颠簸时,有人用手扶住我的头,我知道是麦修,但此时,我好像说一声谢谢就会马上断气。
昏天黑地的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地有了意识,头也不那么重了。试着抬了一下眼皮,阳光格外刺眼。又试着转了一下头,麦修黑着脸,一双野鹿似的眼睛瞪着我……这个大男孩,又在幻想他的不明飞行物了。
回到酒店,美国佬们都关心心地问长问短,我好像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了。
10月30日
今天是星期天,是当地的巴扎。巴扎就相当于我们汉族的集市。当地人很早就驱赶着自己养的牲畜,担着自己种的菜,织的土布、丝绸拥向集市,想卖个好价钱。
集市方圆几公里,挤满了人,不亚于当年毛泽东接见红卫兵时的人山人海。
我们被人流、牛群、羊群、马群、驴群混合的队伍拥着挪进了市场。啊!好不繁华。一排排卖小吃的摊,锅里烤包子焦黄焦黄的,散发着香气,案子上摆着一些我叫不出名的食物,摊贩们殷勤地招呼着客人。
这里因与巴基斯坦接壤,人的长相也有了中亚地区的特点。姑娘很漂亮,皮肤很白,鼻梁挺拔,眼睛大大的有些向里凹,看人时没有半点羞怯。
许多花布、丝绸也是由巴基斯坦进口的,布料的图案大都装饰味很浓,颜色浓烈、艳丽。挑了几块披肩,我们又被人流卷进了一个院落。这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远远的见阿尔兹举着照相机正给一匹骆驼照像。老汤姆也从一匹马的后面转了出来。他拍拍马头,又看看马蹄、马腿,我立刻想到了“骏马待沽”的故事。原来这里是“牲口交易市场”。
几个维族小伙子骑在马背上,来回遛他们的马,展示它们的雄姿。旁边几头小毛驴也跃跃欲试了。不知谁家的淘气的孩子,用力拉着一头牛的角,惊了牛,顿时,圈内牛哞马嘶、驴叫狗吠,各路诸侯一齐挥矢杀来,圈内顿时狼烟四起。我真觉得有点惊心动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麦修抢走了骆驼嘴里正嚼着的草料,骆驼曲颈一声嘶鸣,吓得我躲到了海伦的背后。倒是“75”和“画眉嘴”还安分些,她们站在一群羊旁给羊拍照,我快步走了过去,上百头羊交颈而立,格外老实,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它们被捆着,等着它们的主人剃度它们呢。
这么有趣的场面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使我想起了“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中的第三章“快乐的农村集市”。
11月1日
半夜就被迫爬出了被窝,要去赶飞机,天很黑。当地旅行社不知怎么搞的,给我们派的行李车竟像个大玩具,想象不出我们18件大行李怎么装进去。老汤姆打着手势跟木先生争着什么。行李员很费劲地把一件行李举上了汽车顶,老汤姆愤怒了,像拎菜篮、提马桶一样把箱子抓了下来。从他一丝不苟的态度,看得出他是一位办事很认真,责任心很强的人。
行李和我们被一齐塞进了我们乘坐的旅游车,到了机场又是一场酣战。变得越来越重的行李排成了长龙,老汤姆、麦修又都大汗淋漓了,我冲上去助了一臂之力。
西安到了,躺在床上思忖着应该给老汤姆和沙丽买点什么礼物,挣扎着爬了起来,去了文书院古玩市场。还算如意,购了一只青铜“兽面纹爵”和一套驴皮皮影,不知他们喜不喜欢。明天就要分手了,要离开这些美国佬,心里还觉空空荡荡的。
心情不好,脸上也就没了笑容,努力镇静一下,下楼去吃饭。今天是告别宴,美国佬们都刻意打扮了一番。麦修不知哪来的火,一下电梯就冲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又火又委屈,不想告诉他我的不愉快,他还来劲了,说得我流下了眼泪。
恰逢今天是两个美国佬的生日,晚宴格外热闹,轮流敬酒后,老汤姆就这次旅游作了小结并代表全体美国佬感谢了中国的全体工作人员。他还特别提出此次活动麦修做了很多工作,希望大家记住他。从老汤姆和美国佬们满面红光的脸上,我感到他们对此次中国之行感到很满意,而且给他们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11月3日
离别的时候终于到了,心里沉甸甸的,尽管相识不久,但他们已经成了我的朋友,他们的优良品质和良好教养已让我深深感到他们的博学友好和善良。我爱他们。
登机的时间到了,美国佬们与我一一握别,老汤姆更是热泪盈眶地抱着他的中国儿子难舍难分。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亲爱的美国佬们,我会怀念你们的,在地球那边你们会怀念我吗?
我和麦修踏上了返航的路,我们的合作也将结束。不知是悲是喜,谁都懒得说话。天边有一片很薄很薄的云,被落日的余辉染成了金红色。那是不是不明飞行物?麦修眨着长睫毛的眼睛又在幻想了。
飞机降落了,再见了麦修,我知道,我们两个还会合作的,还会吵架,等闲暇时,你再为我唱支歌,我会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责任编辑:张旌〕
啄木鸟1996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