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兵
酝酿了两年的文化部直属院团的体制改革,于今年年初正式拉开帷幕。随着中国交响乐团的组建、各个院团的合并,文化部直属的十大艺术团的文艺工作者们经受着严峻的考验。你能不能通过应聘资格的考试?你将选择去哪个院团?你没有被选上,被淘汰出局后怎么办……这些现实而又无情的问题,就这样摆在了每个人的面前,谁都无法逃避。
中国交响乐团:谁进,谁不进
改革步子迈得最大的,是新组建的中国交响乐团。这个乐团的建立,意在让人们看到一个中国最优秀的乐手组合的最好的乐团。这是一个唯一采取艺术总监负责制的乐团,而不是其他院团的院长负责制或团长负责制。出任中国交响乐团的艺术总监的是著名指挥家陈佐湟 。经过考试招聘,已有80名演奏员到位。
60岁的著名双簧管演奏家章棣和就是这80名乐手之一,他为这个新组建的乐团兴奋不已:“我一直盼望着实行总监制。因为它是符合艺术规律的体制。也就是因为我坚持自己的观点,去年在激烈争论改革方案时,我为一些人不理解,当时我的精神压力很大,大病了一场,以致我女儿从国外回来看到我这个样子,关起门来大哭了一场。”章棣和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心潮难以平静,他说:“现在我看到了曙光。经过考试,过去不练琴的现在开始练琴了,这是最大的变化。”
要进新组建的中国交响乐团需经过严格的考试,方能聘用。考试曲目之难,代表了国家交响乐团的高档次。有200余人参加了考试,竞争这不足100个的乐手位置,这令陈佐湟非常感动。虽然只录取了80人,但陈佐湟仍然坚持他一开始就定下的“宁缺勿滥”的原则。在考试结束以后,陈佐湟没有任命乐队首席,而只是任命了代理首席和特聘客座首席。不只是乐队没有首席,就是乐队里的许多声部也是代理首席。原中央乐团的首席刘云智凭着自己的实力考取了中国交
响乐团代理首席的位置。然而,到正式签约时,他又犹豫:因为这只是个代理首席。但最终他战胜了自我:“我也考虑过拒签的事。但我觉得不管怎么说改革是前进了一步,方向是对的。至于具体做法,我想我搞了一辈子艺术,牺牲点个人的东西,只要是对事业有好处,也值了。”对这个代理首席的位置,刘云智其实是不甘心的,他说他作为首席是有能力的,事情要先做出来,“我想经过我的努力,总有一天会摘掉代理的帽子,成为正式首席的。”
竞争虽然激烈,考试虽然严格,但也有人考上了而不来。最让人遗憾的莫过于小号演奏家顾翠峰了。他考上了,却拒绝与中国交响乐团签约,他是不满意当一个代理首席。但是同时,他的拒签与加入中国交响乐团后就不能过多地参加外出录音也不无关系。中国交响乐团为保证乐队的高水准,是限制乐手到外面参加商业性录音的,这必然会对团里的乐手的个人利益发生影响。据说,中国交响乐团的乐手的平均收入有数千元,但这种条件仍不能使乐手自愿放弃外出录音。
还有四名北京交响乐团的乐手考上了不能前来。他们非常想来,但北京交响乐团不放。据说北京交响乐团规定凡考取中国交响乐团的乐手要向本团交一定数额的“培养费”,这笔钱最高达10万余元。
虽然在组建中国交响乐团中有这样那样的种种困难,但是艺术总监陈佐湟仍信心十足。他说:中国的演奏家们的观念已经开始变化,已经在自觉地迎接竞争,虽有种种困难,虽然现在乐队还需要长时间的磨合,但我看到演奏员们非常投入,看来很有潜力,我相信改革是会成功的。
其他院团:我们排第几
根据文化部的改革方案,中国交响乐团是唯一实行艺术总监制的团体,其他院团慢行一步。在挑选演员上,也分了等级:中国交响乐团可以优先挑选器乐演奏员;中央歌剧芭蕾舞剧院乐团次之;此后类推,直到中国京剧院管弦乐团。
中央歌剧芭蕾舞剧院是由原中央歌剧院与中央芭蕾舞团合并而成的,但今天事实上还是两套人马。该院交响乐团团长金纪广对此很担心:“我们原歌剧院乐队两位乐手考上中国交响乐团,我真舍不得他们,可我还是把他们送走了。但是别人能是总监制我们怎么就不能呢?芭蕾舞团乐队也有一些人考上了中国交响乐团,可剩下的乐手如何组织,水准又怎么提高呢?都是国家剧院,我们从经费上为什么比不了中国交响乐团?我们也需要一个总监,也需要资金,这些又如何得到呢?但我们没有他们那么幸运。”
原中央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梁大南没有报考中国交响乐团。在几度观望徘徊之后,他来到了歌剧院交响乐团担任首席。他对记者说:“我到歌剧院工作是想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工作能顺利些,能有更多发挥才能的机会。”与梁大南同时进入歌剧院的优秀乐手还有原中央东团圆号首席张诚心,他是考上了中国交句乐团的第三圆号后拒签而来到歌剧院的。
在改革中,人们过去的观念开始转变,人才流动已成为正常的事。金纪广说:“现在只有中国交响乐团是总监制。如果将来改革再深入一步,全国的乐团都实行总监制,人才流动就会没有阻力,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的麻烦,就会有团与团的竞争。”
现在,中央歌剧芭蕾舞剧院交响乐团已经宣布了上岗名单,在宣布名单前,曾有一些人来找金纪广要求通融,金纪广说:“如果是人才,我们会留下。如果不是人才,留也没有用。”
下岗者:我们仍然热爱音乐
经过文化部的应聘资格考试和各团的考试,每个团都有了一部分下岗人员。现在中国交响乐团中只有50%是原中央乐团的乐手。没有考上的同志的归宿一是人才交流中心,一是老干部中心。
7月28日,在北京出现了一个新的室内乐团,号称“中华爱乐室内乐团”,该团的成员都是来自各大艺术团体的老艺术家。过去他们为我国的交响乐做出了贡献,而现在他们把位置让给了年轻人,他们总有些于心不忍。院团改革后,离退休的老演奏家全都转移到了文化部老干部中心,可他们对艺术总是恋恋不舍:“我们还能拉琴呀!”在这个乐团工作的大提琴家胡国尧对记者说:“50岁到70岁,是艺术家最辉煌的时期,在经验最丰富、对音乐的理解最深刻的时候退下来是一种人才的浪费。一些老同志难免有些心理上的不平衡。”这些老艺术家靠着这个乐团找回自己的舞台感觉,有的演奏员甚至拒绝了中国交响乐团的返聘,来到这里。
在下岗人员中,还有一部分是由于技术确实不如人而不得已下来的。在这
些人中确有聪明者,自动改行。原某乐团一位管乐演奏者是没有经过正规训练而进入乐团的,在改革刚开始酝酿的时候,他出于保住自己的原有地位的动机,曾鼓动同伴为改革提出拖后腿的方案,但是,最终他由于技术不过关而被淘汰,没有保住自己的铁饭碗。现在,他到深圳做生意去了。但这种改行者毕竟是少数,多数人只好转到人才交流中心,等待安排。有些下岗人员在做着安排学生上课、普及音乐的工作。在记者接触他们时,他们几乎一致地说:“我们是热爱音乐的!”但是,竞争机制的铁面无情给了他们深刻的教训。
也有一些优秀的技术拔尖的演奏员,对新机制持不同看法。某乐团的大管首席可以说是全国最好的演奏家,但在探讨改革方案的时候,他坚决不同意新的聘用方式,在新乐团考试的时候没有报名。自然,改革后的所有院团对谁都是双向选择,对谁都一视同仁,他也终于没有见到他所希望的院团来“求”他。在去年,中央乐团内部曾经为改革方案发生过激烈的争论,有些乐手曾提出:“让陈佐湟向中国国情再靠一靠。”然而,在党和政府的支持下,陈佐湟终于以新的观念新的体制组建成功中国交响乐团,原队长也参加了中国交响乐团的招聘考试,并作为普通演奏员而不是队长成为了乐团的一名成员。
改革对于每一个人的触动都是深刻的,也许,许多人今天的行动,多少有些被迫的味道,而观念的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毕竟大家在变,观念随着行动、随着社会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不管你是一个普通的工人,还是曾在社会上十分风光体面的文化人。
责任编辑:黄艾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