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唐春路 柴昕
我的病是不治之症,已经3年多了。我之所以还快乐地活着,活的完全是首长和战友们的爱。是他们的爱,几次将我从死神的手里拉回来。我既是一个不幸的人,又是一个真正幸福的人。
我体会到了什么是人的生活
我在这个世上刚活过24个年头。3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带着10个月的弟弟远嫁他乡,我成了孤儿,靠吃百家饭长大。到12岁时,我大伯见我能干活了,就让我住到他家里,并在当地政府的一再干涉下让我上了中学。17岁那年,伯父觉得收养我还要给我盖房娶媳妇,不划算,就把我赶出了家门。1989年3月,幸运之神拥抱了我,我入伍成了一名军人,从此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人的生活,什么是人世间的情和爱。
入伍前,我洗衣服从来就是清水一揉,自然洗不干净。入伍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指导员发现我不会洗衣服,就手把手教我,并以给我做示范为由,把我的一大盆衣服全部洗得干干净净。穿上指导员洗的衣服,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干净了许多。有一次,我得了感冒,班长、排长和战友们给我买了许多水果,指导员亲手给我做病号饭,还一口一口地喂我。刚从千里之外探亲归来的连长深夜1点多赶到医院,见我有些发烧,马上为我热敷。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未享受过父爱母爱,但我想,父爱母爱也不过如此。
那一次,我一心想到了死
1991年8月,我考取了信阳陆军指挥学院。哪知,老天爷对我会如此不公。我入学不到1年就病倒了。经北京、济南、南京的3家肾病权威医院诊断,我患的是先天性遗传性肾功能衰竭。对这种病,医学界目前尚没有较好的医疗办法。南京军区总医院的高大夫告诉我:我的病是外祖母子宫上的隐性染色体所致,发病期一般在20——60岁之间,等肾功能衰竭到一定程度,只有靠不断换血维持生命。我的舅舅41岁死在这个病
上,我的大表哥26岁时患了这种病,由于忍受不了疼痛的折磨自杀了,我的23岁的表弟和22岁的弟弟也患上了这种病,现在正在痛苦中挣扎。想起家族中所有男子的悲惨命运和医学权威的诊断,还有那些不敢想像的痛苦,我害怕了,我一心想到了死。于是,我不吃不喝,拒绝任何治疗。
1993年11月12日,我病情恶化,生命垂危。南京军区总医院向我所在部队发了病危通知。部队领导连夜召开常委会,专门为我成立了以孙本清政委为组长的医疗协调小组,并同院方达成共识,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我的生命。胡副政委、卫生队高队长连夜赶赴南京军区总医院。为了控制住我的病情,主治医生高大夫3天3夜没离开过我半步,护士小王扔下刚满10个月的孩子也一连几天守在我的床边。最令我至今想起来仍愧疚不已的是,胡副政委为我削了一个莱阳梨,我不但不吃,反而一下子把梨扔到他的脸上,并哭着嚷:“我不吃,我要死!”在场的医护人员都觉得我太不像话,刚要指责我,胡副政委忙用手势止住大家,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知道你心里烦,有什么烦事对我讲,讲出来就好受了。你知道张海迪吧,她也是被医学界认为活不过30岁的人,可现在她已38岁了,仍健康地活着。你要坚信现在科学这么发达,你的病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就一定能治好。”说完,他又给我削了一个莱阳梨,并切成片一片一片地送到我嘴里,还说:“这梨是团长、政委和战友们让我特地捎给你的,你要是不吃,多伤大伙儿的心啊!”我感动了,伴着泪水吃下了梨。从此,我坚定了战胜病魔的信心。在医生的精心治疗下,我的病竟奇迹般地好转了。
是战友们的热血又让我活了回来
我的病虽有所好转,但毕竟是绝症,又到了晚期,只能靠不断治疗来维持。由于花钱太多,团里和卫生队已经无法承担。去年和今年,全团官兵主动为我两次捐款,仅团党委8人就捐了2900元。卫生队战士魏兵把准备给对象买衣服的150元钱给了我。我的连长王伟将自己积蓄的1100元钱全部捐了出来,他刚谈了两个月的对象为这事和他分了手。
为了给我治病,团里作了一项特别规定,无论哪一级领导来都吃便饭,省下钱作我的医疗费。政委办公室的电扇坏了,一直舍不得花钱买台新的。卫生队早就计划更新一台电视机,但为了让我吃上好药,也未能换成。为节约经费,全团的办公用纸都是用了正面还用背面。去年1月21日,我得知弟弟因无钱医治,正在家等死。病情因心情变化而恶化,住进了驻地145医院。抢救时急需大量血液,血库的存血不够。消息传回部队,1个多小时内就有110多名战友来到医院请求为我献血。经血型化验,有14名战友的血流进了我的血管里。副团长李广前从训练场赶来为我献血,献过后就晕倒了。和我同住一个病房的孙淑珍大娘看到这一切,感动地对冀焕忠团长说:“这孩子命苦,没爹没娘,又得了这种病,可是有福气遇到了这么多好首长,我就算是孩子的奶奶给你们磕个头吧!”说完,老泪纵横地跪在了冀团长面前。这一次,是战友们的热血又让我活了回来。
为了战友们的一份份真爱
我有这么好的领导、战友,他们胜似亲人地爱我,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好好地活着。从那时,我就发誓,什么也不为,就为了战友们一份份伟大而高尚的爱活着。后来,我发现疼我爱我的同志们大都是党员,我便想,我要是能像他们一样成为一名党员该多好!可是,我又想,我这样一个要死的人了,党组织能吸收我吗?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半年后的一天,卫生队党支部书记高金荣和团里胡副政委找我谈话,说组织上同意接收我。1994年5月28日,在我的病房里,我面对党旗举起了右手。在这之前,有人认为我这么做没有必要,是多此一举。我告诉他们,只要我能成为一名共产党员,成为党的人,就是死,也是我至高无上的光荣。当我宣誓读到最后一句誓词时,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闻讯赶来的军、师、团新闻干事和莱阳电视台的记者们录下了我入党的一组组镜头,并在《莱阳新闻》中头条播出。那些日子里,我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
我求你们转告所有关心我的人,不要再为我花钱了,我知足了。这样下去,我会把团里拖垮的。我已经没有别的乞求,我想回报所有对我的爱。可是我能拿什么来回报呢?我只求我死后,能将我的躯体捐献给国家,用作医学解剖。如果这样做能对攻克我所患的这种绝症多少有点用处,我死也将含笑瞑目。
(柴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