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铎
尤来辛是机械厂的老工人,老婆孩子都在农村,经济困难,年纪还不到60岁,生活的重担就把他压得腰躬背驼,满脸皱纹,看上去像是古稀之人了。他的工作被儿子顶替,只得在厂里作临时工。近几年来,厂里效益不好,他的计件工资也就少了,生活更加艰难。最近,他为筹办娶儿媳妇,心事重重,睡不好觉。
儿子尤庆生是1961年出生的。那是三年自然灾害,饿死人的年头,他的哥哥姐姐都饿死了,他却活下来,所以取名叫庆生,是在农村长大的。十年前他父亲作为“病退”,由他顶替,成为机械厂里一名工人。庆生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聪明灵活,下班后换上一套干净衣服,风度翩翩,潇洒得很。厂里不少姑娘都暗中追他,可是一打听他的母亲和妹妹都在农村,就都一一“拜拜”了。庆生30出头还没有成家,婚事已成为老大难问题,父母心急如焚,也毫无办法。直到去年,在同一厂里,有位姑娘贺巧云,看上庆生长得很“帅”,就说她爱的是人而不是钱,终于谈成。不过,年轻姑娘毕竟多爱虚荣,到了结婚时节却改了口气,声言办终身大事,不能马虎,最低也要说得过去。她的母亲更直截了当,规定在婚前,一年三大节日要送上等烟酒,孝敬岳父岳母大人;结婚时要一切应有尽有。尤来辛为了儿子成家,为了传宗接代,只得狠心满口答应。
尤来辛的妻子赵梅花,是农村妇女,一辈子养儿育女,操劳家务,身体很差,经常犯胃病,搞得家人不安。可是梅花总是强忍熬着,舍不得花钱去医院治疗。近来,她身体支持不住,只得带着女儿离开农村来到厂里,与丈夫住在一起。她知道儿子快要娶媳妇,非常高兴。她对尤来辛说:“孩子他爹,庆生能娶到巧云,多不容易,他们婚事一定要办好。就是借债也要办得风光好看些。我的胃不好,那是老毛病,不要紧,用不着花钱吃药了。”
尤来辛回答道:“庆生娶亲一定办好,你放心。你的病么,还要看,看病吃药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就在这时,厂里供销科长的儿子朱洪发也要结婚,听说一切都办好了,新房也布置好了。尤来辛为了筹划庆生婚事,想去取经看看。于是他对儿子说:“庆生,陪我去看看洪发新房。”
洪发新房布置得富丽堂皇,喜气洋洋。洁白的天花板挂着硕大彩色吊灯,地面则是红色地毯,窗户一边全是金丝绒窗帘,上白下红恰与闪光的金丝交相辉映,尤来辛觉得走进电影里的皇宫,太华丽了!当尤来辛站在席梦思床头,面对另一边墙,所见的则是竖立一排枣红色组合家俱,穿衣长镜把尤来辛从头到脚都映在里面。尤来辛觉得这家具很适用大方,就问道:“是自己打的么?”
朱洪发答道:“不,是买现成的。”
“多少钱?”“连床一共八千元。”
“啊,这样贵呀!”
朱洪发说:“这还算便宜呢。你看,这综合柜多漂亮。我爸爸认识家俱厂厂长,彼此有协作关系,只按六折算的;要是在商店买,最少也要一万五。”
尤来辛又“啊——”了一声。随即转身仰望对面墙,只见一对新人的彩色婚照,正幸福地向他微笑。尤来辛走到窗边,摸着彩电和音响,问道:“这是什么?”朱洪发说:“这是音响,是进口货,只卖七千元,也不算贵。”他偏过头对庆生说:“听一段戏曲怎样?”于是“夫妻双双把家还”的优美黄梅调在房里飘荡,更增添新房的喜庆气氛。洪发又向庆生说:“你结婚买彩电音响对我讲一声,我替你去挑选。”
庆生笑道:“好,到时候一定请你帮忙。”
只见尤来辛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回来路上。来辛对庆生说:“我们没有协作关系,买不到便宜货,家俱只有自己打了。好在家中还有现成杉木,再买些三合板就能打成,只要花另头的钱,可以节省上万元。”
庆生点点头说:“这也好,把省下来钱买音响设备,那是非买不可的。”
尤来辛本来认为那些东西可有可无,一听非买不可,马上火了,瞪庆生一眼:“你真阔气。家俱要打,彩电要买,又要买什么音响,你娘还躺在床上,看病又要花钱,这些钱哪里来哟。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卖几个钱!”
庆生知道家中难处,可是现在结婚都时兴这些东西,不买怎么成?何况新媳妇也不会同意。于是他就顶父亲一句:“是巧云要的!”来辛知道这是儿媳的主意。也就默不做声了。
两天后,庆生对来辛说:“爸,巧云不赞成自己打家俱,认为那样款式陈旧,俗气,不如买现成的。”来辛没法,只得皱紧眉头。
庆生见父亲同意了,接着说:“爸,洪发今晚在新安大厦举行婚礼,我们送了礼,你去参加吧。”
尤来辛前天参观新房感到失算了。后悔不该去,便说:“你们去吧,我不去!”
“我是帮忙做服务员,当然要去;巧云当伴娘,也要去,我们送礼了,你就去吧。去了,也好看看他们酒席办得怎样?”庆生重视婚宴安排,可以借此机会与厂领导拉上关系。他希望父亲去看看,见见世面,以后自己办喜事时就不得小手小脚了。
傍晚,新安大厦灯火辉煌,彩色霓虹灯不断闪烁,变幻着各种图形。大厦门口,新郎新娘穿着结婚礼服,手执花束,微笑着迎接来宾。尤来辛来得较早,他挑在有本厂熟悉工人的桌位坐下。桌上摆着各种烟酒糖果瓜子,来辛不嗑瓜子,就抽起烟来;不一会巧云也走进来。她穿着红花旗袍,明眸皓齿,春风满面地跨入大厅。巧云发现尤来辛坐在这里,就喊声“爹!”于是就在同一席入座。一位熟悉的大叔说道:“巧云,你是伴娘,你就讲讲今天是怎样迎接新娘的,让我们也开开眼界!”他这一提议,大家都说“好!”
这似乎出巧云意料,她的脸庞立即飞红起来。她稍停顿一下,明亮的眸子一转,笑道:“好,我讲。”于是就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新郎带着一群人乘坐桑塔拉、奥的两部彩车,后面跟着是贴着红喜字的两部双排座车,浩浩荡荡、慢慢悠悠地出发了,车队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因娘家就在隔壁大院内,相距也不过三四百米,车队有意转弯抹角通过街道展示一番,才驶到新娘家门前。当新郎戴着大红花一下彩车,前面门口就放鞭炮迎接。新郎一行正跨步进门,门口两位青年“拦住”,新郎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在随行人的托盘里拿取两只红包,两个汉子立即弯腰伸手迎送,随之响起一阵掌声。这时洗衣机冰箱被条等陪嫁品连续抬到双排座车上,每上一件物品经过新郎身旁,都赏红包一只。接着新郎进入内房,门口又有两位姑娘“恭迎”,新郎又赏两只红包。新郎来到新娘前,伴娘递给他一根红棒,新郎正要接住,伴娘手顿一下,新郎恍然领悟,赶紧塞上红包。新郎用红棒挑开头巾,只见新娘妩媚娇羞,光彩动人,房里又立即响起掌声。这时伴娘高声唤道;“新郎新娘相互鞠躬”。新郎立即在随行人的托盘中,取出项链耳环和两只戒指,一一给新娘戴上,而后背起新娘就走。在掌声笑声伴奏下,新郎每过一道门槛,都得赏红包才能通过。或许是新郎近日辛劳过度,背走几步体力似乎不支,只得放下新娘停歇,于是掌声笑声又起,新郎
只得又塞红包。如此折腾多次,好不容易才把新娘背上彩车。拆开红包,每只都包着88元
大家听巧云讲完,都哈哈大笑,称赞供销科长有钱,舍得大把花钱。也有人小声嘀咕,说他的钱来路不明。一位老汉没有笑,却说:“这太过分了,要是没有钱呢,新娘就接不成么?!”
贺巧云不同意老汉讲法。她说:“我们这个城市,哪家娶媳妇都是这样。散红包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没有钱当然接不成!”
巧云讲的这些,尤来辛听在耳里,记在心中,不觉皱起眉头,使劲抽烟。
这时宾客越来越多了。守候在大厅通道的服务员就是尤庆生。今天他穿上西服,配上领带,漂亮得不亚于新郎。他看到有身份的人到来,立即高声呼喊:“欢迎孙书记光临!”“欢迎吴经理驾到!”“欢迎肖厂长驾到!”“欢迎刘局长光临!”“欢迎李主任驾到!”“欢迎张科长驾到!”……新郎父母热情握手迎接。
尤来辛觉得这些有权势的人来到,固然体面风光,但他们都是来白吃的(不送礼金),只有朱科长能请得起;他庆生结婚时就不图这个虚名了。
客人到齐了,大厅里像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一样,一排排宴席坐满黑压压人群,摆得又宽又长,大概有四五十桌。
婚礼开始,在鞭炮声中,一对新人步入大厅,立即一片掌声。厂长作为证婚人,尤庆生立即将摄相机对准他。
婚宴开始,新郎新娘向每桌来宾敬酒。中间一席特意安排有权有钱、德高望重的嘉宾入座。酒宴极其丰盛。有名酒啤酒及冷饮。尤来辛不喝酒,巧云就开一瓶冷饮递给公公。旋转圆盘的餐桌摆满冷盘佳肴。没有吃去一半就上各种炒菜。尤来辛准备将冷盘撤下,其他人说,不要撤,马上还要录相呢。于是炒菜只得压在冷盘上。炒菜吃得不多,又上一轮烧菜;不久,又上点心炖鸡之类,桌上菜肴就一层层往上垒,堆成四五层高。尤来辛看到黄灿灿的烤鸭,透明圆珠般的虾仁,没有吃上几口,都统统压在下面,那个心痛!他忽然想起自己家过去的日子,哪能见到这些荤菜!他的两个孩子就是那时饿死的……正当尤来辛陷入沉思,庆生几个人扛着录相机来了。只见庆生把镜头对准酒宴上醉态十足的来宾,又把堆积满桌的菜肴拍下。庆生还说t“你们碰杯,我来拍!”于是又一阵欢笑。
尤来辛看不惯这狂劲,干脆放下筷子,点根烟吸起来。
朱洪发婚事办得如此隆重热闹气派,在厂里反响很大,一时成为中心话题。许多年轻人都把这种阔气视为一种荣耀,一种榜样。有人还特意把朱家婚事写出四句赞美诗。贴在住宿大院的墙上,教人仿效。诗句是这样:“设备齐全满堂红,迎亲红包撒纷纷;酒宴丰盛高朋在,婚事名扬喜气浓!”这些议论和反映,很快传到贺家。贺巧云母亲就对庆生传话:“前有车,后有辙。你们婚事虽不能像朱家那样风光,但也不能太差,你回去对你爸爸讲。”
尤来辛只得同梅花跟儿子商量。来辛思忖着,巧云过门后就是我尤家的人了,只要今后他们日子过得好,婚事简单些,总不至于闹翻、砸锅退亲吧。想了这些,尤来辛就先定个框框,他说:“做事都要有个谱。常言说得好,有多少面,做多大馍。人家洪发是科长的儿子,有权有钱,能买到便宜东西,办酒席可以打折扣。我们是穷工人,学不起,比不上。我看只要有床有家俱,就可以把巧云接过来,其他统统免了;省下的钱,你们以后好过日子。”
梅花不同意老伴说法。她说:“庆生已33岁了,能娶到巧云,是祖宗保佑;你不能把这门亲事砸了。我们再穷,借债也得把婚事办好,还要办得热闹些。这样,巧云过来了,他们小俩口就能恩爱和好;我们再苦也是高兴的。我的胃病,那是老毛病了,用不着花钱吃药。当前最紧要的是庆生结婚,把儿媳娶到家。”
庆生当着父母的面,也讲出自己想法。他说:“娶巧云,花费不能太多,多了,娶不起。所以不能按照巧云妈讲的办。”本来他还继续说“也不能按照爸爸讲的去做”,话到嘴边就改口为“但大面子总要讲得过去。比如办酒席,总该有的。书记厂长科长们能请来,是我们的面子。他们虽是白吃,但拉上关系,以后有好处。要是都不请(客),不仅显得小器,还得罪人,我以后就不好混了。”
尤来辛觉得儿子办事顾前不顾后,真是不懂事。便算帐给他听:“请客那么容易?我们没有关系户,每桌酒席最少比洪发贵几十元。人家对我们穷工人无所求,能送礼就算看得起你了,每人只会送50元。一桌酒席连同糖烟酒也要500元,送的礼金统统吃光,我们还要担当人情,以后还人情债。对那些当官的,请来都是白吃,就得贴本;这号人有几十口,你贴得起么?你是个小工人,离厂长书记远得很,拉上关系有啥用?再说酒席宴上那样糟踏揪我心!一盆荤菜,没有吃上几口,就垫底,最后倒入垃圾桶里,这不是造孽么?孩子,60年的苦日子不能忘记啊!你奶奶就是为了省给你吃,饿死了,你知道嘛?”
庆生毕竟是在农村长大的,再次听说往事,还是感动。他最后同意了父亲的安排:不请客了,只办一桌酒席;双方亲戚在一起祝贺一下;结婚那天,也不去迎接新娘了,由小姑子陪着走来;陪嫁的东西,就事前拉来;最后送糖果给厂里同事们吃。巧云和她妈的思想工作,由庆生去做。
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巧云母亲气呼呼来到尤家,登门问罪。梅花急忙倒茶,劝说道:“亲家母,有话好好讲,先坐下喝茶。”巧云妈根本不理睬,手指尤来辛鼻子:“尤老头,我问你,我家闺女哪一点比不上人家,为啥不用彩车迎接?!”
尤来辛几乎哀求似的答道:“你要接,就接吧。”
“我再问你,我家巧云是麻子还是瞎子,是跛子,还是丑八怪,为啥偷偷摸摸嫁到你家?为啥不热热闹闹请客办喜酒?!”
“因为我手头紧,想节省几个钱嘛。”
“不行!我巧云脸面紧要,没有钱,就不要娶儿媳!”
她见尤来辛没有做声,就使用刹手锏说:“尤老头,别怪我丑话讲在前面:我家闺女不是嫁不出去的,你要是办得不像样子,别怨我不认人,你好好想想吧!”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在巧云妈盛怒严词的威逼下,尤家无奈只得紧急动员起来,使上吃奶力气,决心把喜事办好。尤来辛早起晚歇,加班加点,想在这几个月里,多抓几个钱。女儿本来是照顾妈妈的,现在也只得去基建场地做临时工,好增加一点收入。梅花就不能整天躺在床上,天天带病买菜做饭。庆生除照常上班外,还得抽空修补房屋,粉刷新房。货问三家不吃亏。为了购买床、家俱及电器,庆生跑遍全城,挑选比较,以期买到价廉物美的东西。最后为了节省运费,父子俩用板车把买的物品拉到新房,两人汗流浃背,满脸灰尘,活像一对搬运工人……
尤家如此辛劳尚嫌不够,每人暗地里还想些办法。这些只有细心体察,才能知晓。来辛生平只有抽烟唯一嗜好,文革前,他抽的是8分钱一包的“大铁桥”;改革开放后,生活稍好,他抽烟档次也略有提高,经常抽“东海”,
逢年过节,还买一包“渡江”烟;现在他又悄悄抽起比“东海”更差的烟了。梅花也有自己打算。她每天吃中药,由两副改为一副,后来又改为隔日一副,近一个月来,她干脆不吃了。尤家伙食本来就不好,梅花“主政”以后就更差了。她看到老伴弯曲的身子,又黑又瘦,心痛得很,就偶尔买点荤菜让他们补补,但每次都受到尤来辛责怪。又安慰梅花;“只要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经过五个多月的日日夜夜,家俱齐全了,彩电音响也有了,新房布置就绪,缺的就是首饰。所筹的钱,扣下宴请就不多了。一付项链与戒指要三千多元,尚缺一千元,怎么办?父子俩急得团团转。梅花听出原委,就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钞票,递给庆生。来辛看见十分惊讶,追问钱是从哪里来的,梅花只得说出实话。尤来辛急得跺脚责备道;“你真糊涂,你的病怎能停药呢!”来辛口气虽是严厉,但想到巧云,只得狠下心来叫庆生把钱拿走。
尤庆生终于结婚。办喜事那天,庆生照例去贺家迎亲,坐的是北京吉普和一部小面包。巧云母亲看到来的不是轿车,又只有两部,不像朱家那样四四如意,很不高兴,心里骂尤老头小器;不过,今天是女儿大喜日子,就没有表露出来,鞭炮还是放了。庆生高兴地跨进贺家门坎,照常纷纷抛撒红包,引起大家鼓掌欢笑。人们发现赏的红包软硬不一。软的每包装有8元8角人民币;硬的只包8角8分,还有镍币。有个小伙拆开硬包,不屑一顾,就往新郎身上抛去,不巧,抛的劲大,把新郎头上砸起一个小包。庆生真想发火,但一想到今天是自己喜事吉日,也就忍气吞声了。新郎来到新娘面前,挑开头巾,就给巧云戴上项链和戒指。此时发现新娘已有耳环及一只戒指,不觉惊奇。这时丈母娘在傍说道;“你瞧,这耳环戒指都是成双的,多体面,又吉利!”庆生答非所问说:“妈妈好!”岳母回他一句:“我当然好!”庆生没有回话,背起巧云就走。这时掌声笑声鞭炮响起,庆生力大,快步轻松地走向吉普车……
晚上,婚宴在江淮酒楼举行。酒楼虽不如新安大厦恢宏,但有雕梁画栋,张灯结彩,倒也金碧生辉。十桌宴席设在一楼,挤得满满的;上百位来宾,欢笑一堂,热闹得很,赵梅花在儿子喜庆日子里,特别高兴。她不顾身体虚弱,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在女儿陪扶下,提前来了。巧云父母身着时尚衣服,得体大方,笑口常开。他们和梅花坐在同一席上,亲家们在一块拉起家常,格外亲热。尤来辛下午就来了。他现在强打起精神,陪着笑脸,与客人握手,迎接来宾。但是,他眼圈暗黑,面色憔悴,让人不安;过了一会,他觉得两眼冒出金花,只得强撑着到席中坐下。
客人到齐了。厂长书记科长主任们都光临祝贺。在鞭炮声中,证婚人讲话,接下来应该是双方家长讲话,但他们都是是文化不多的工人,不善言辞,也就免了,只由新郎发表热情洋溢的答谢辞。此时,只见新郎神彩飞扬,目光炯炯;新娘面似桃花,娇艳美丽.朱洪发扛了摄相机,把尤庆生贺巧云这历史性欢乐形像拍摄下来。
宴请敬酒开始了。新郎新娘到每桌敬酒,当他们来到父母席时,庆生特意加上祝酒词:“感谢爸爸妈妈养育恩情,你们太辛苦了l”四位老人看到他们在良辰美景时刻,不忘爹娘,更加高兴;来辛老俩口就以茶代酒,巧云父母则满满一杯,同时一饮而尽。就在酒桌叫“好”之时,突然席闯一阵慌乱,原来,赵梅花经过一阵兴奋后,突然口喷鲜血,昏倒在女儿怀里。尤来辛看到这一切,惊慌地站起来,想前来扶她,不觉眼前一黑,也一头栽倒在桌下。庆生巧云见状,手中酒杯落地,砸得粉碎。庆生慌忙抱起身边父亲,巧云连忙托起婆婆身体,众人乱成一团,而梅花还在喷吐鲜血,把巧云身上洁白的婚纱都染红了。
巧云父母目瞪口呆。
经医生检查,尤来辛主要是疲劳过度加上贫血和受惊而跌倒,休息几天就会好的。赵梅花患的是胃癌,必须马上开刀,但需交现金八千元。
尤来辛家中一点积蓄,被儿子结婚统统花光了,还背了不少债。现在急需要这一大笔钱,又是夜里,哪里去借呢?巧云妈大概看到刚才情景有些惊骇,产生怜悯心情,就干脆把家中零用钱、女儿收的礼金钱以及庆生送的红包钱统统拿出,共计1987元。巧云看到相差甚远,急忙摘下金项链金耳环和戒指作为抵押。医院只收下二千元,抵押品未收,就马上开刀。打开腹控,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为时已晚,无法挽救,只得赶快把血止住,刀口缝上。
梅花认为自己已经开刀,病根已除,加上输血,病情缓解了,情绪好起来,居然能喝点米汤,吃点东西,同家人讲话了。
庆生巧云都守护在病床边。巧云望着毫无血色、骨瘦嶙峋的婆婆,流着泪说:“妈,我对不起您,我们结婚花费那样大,耽误了你的病。”婆婆伸出干瘪的手,抚摸着巧云的头说:“好孩子,你怎么能这样讲。你们终身大事要紧,妈妈看到你们成亲真高兴。听说,你还把金项链、金戒指当了,你真是我的好儿媳!”
听到梅花的话,巧云庆生哭得更加伤心。
责任编辑:毛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