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粱
卞超凡青年词作家,29岁,家住沈阳市东陵区祝家镇卞麦玉村,迄今已在报刊上发表作品百余篇。现为中国音乐文学会会员,沈阳市音乐家协会会员。
初中三年级时,我伤了一只脚,在家养了很长时间的伤,就耽误了这一年的考高中。我那时候一心要考大学,便决定第二年再考。但不幸的是我被分到了慢班。慢班都是一些被认为根本考不上大学的学生,学校抓得很松,各科老师也都不太在意。我父亲找了学校领导,强烈要求将我调到快班,这其实是我的意思。但学校拒绝了。父亲和校领导大吵了一架,回家后就令我退学,让我到建筑队做工。父亲是个既精明又固执的农民,他知道进了慢班就考不了学,既然这样,还不如省下复读的费用,早点做工挣钱来得实惠。
一旦听说自己将从此离开学校,立刻就有一种酸楚笼罩全身,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父亲了解我彼时彼刻的心境。“就这么着9巴!”父亲好像知道我将说些什么,便再次强调了一句,出去了。
我只能服从。
我进了乡建筑队。活很重,也很累。我那时个子挺高,但身板极瘦弱,搬石头、搬砖、推车,对于我就成了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偏偏建筑队还定了一个口号,叫做:早晨5点半,晚上看不见。这下我就更惨了,经常因为极度的疲惫和困倦,在工地上摇摇晃晃,好几次都差点出事故。
有一天,队长对我说:“孩子,你还是回家吧!要是真出个什么事,我们也不好向你父母交待。”我就回去了。父亲一见我就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我低头无语。说真的,我实在是很惭愧。
就呆在家里,可总这么无所事事,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就找来原来的课本读。读着读着,便感到不满足,又出去找各式各样的书刊。渐渐地,连自己都觉得“档次”高了起来,因为除了名著,我已不再读其他书了。
一次,我偶然看见一本歌曲杂志上登有征稿启事,就很不在意地写了一首歌词寄去。谁知这竟成了决定我一生命运的大事。那首好像是抒写青春美好的歌词,杂志社并未采用,但却将稿子转给了著名词作家、沈阳军区政治部的邬大为老师。大为老师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有激情、有才气,还说目前我们国家的歌词创作急需一大批新人,让我坚持下去。当时接到这封信,我的激动可想而知。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产生了要作一个词作家的强烈愿望。我拼命地读书,又不断地将我的思想和情感变成一首首歌词。一本稿纸写完了,我就骑一辆嘎嘎直响的破自行车,往返70多公里赶到沈阳市内,将稿子呈给邬大为老师审阅……慢慢地,村里人看我的目光就有点怪:挺大个小伙子不去赚钱,整天折腾写什么歌词,吃饱撑的。父亲也大光其火:“你就写这些没用的东西吧!我看你到头来能写出什么日五大六。”
1984年,我创作的一首歌词由著名作曲家生茂谱曲,发表在《天津歌声》杂志上。以后的几年时间里,我的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于各类报刊上。生活对我这个初中都未毕业的农村青年,绽开了她明媚的微笑。
1991年“八一”前夕,沈阳军区战士文工团的一位同志邀我为即将举行的“八一”大型晚会写一首《关东情》主题歌词。这首歌作为晚会的压轴节目,无疑将晚会推向了高潮,当时,整个会场掌声雷动,气氛极为火暴。我知道歌的成功,非我一人之力,但对于那首歌词,我确实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写成后也颇为自得。同年,我带着这首《关东情》和另一首歌词参加首届全国工人歌曲征歌大赛,竟出我意外地双获金奖。1992年,第二届全国工人歌曲征歌大赛又在南京拉开了帷幕。为参加这次大赛,我深入到铁岭清河区的场矿企业,走访了许多生产第一线的工人和技术人员,并查阅了大量的有关清河的历史资料,创作了《清河魂》《清河之夜》《清河的传说》《请到辽北清河来》等4首歌词,寄往大赛组委会,最后,在数万份应征稿件中,分获一个一等奖和三个三等奖。这几首歌词由著名作曲家龙飞、陶思耀、朱南溪作曲,唱遍了石头城,并由江苏省音像出版社灌成磁带,公开发行……
1993年底,我意外地接到了山东某县一位少女的来信,她在信中写道:“今年我高考落榜,父母和亲友都用冷漠的目光看着我,我觉着活得很压抑,几次都想寻短见,以免受人白眼。前几天,我偶尔看到您发表在《农村青年》第7期的两首歌词《黄土地、黑土地》《所有的》,我受到了很大触动,顿时打消了轻生的念头。您说得对:生活终会露出阳光的七彩/日子毕竟长满鸽子的期冀/那盼望的一个旧梦/终于在你的飘香中丰腴……我将重新发奋,去追寻属于自己的日子,自己的梦。”
读完这封信,我对自己的创作,突然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我会好好地珍重我手中的这支笔,写出更多更好的歌,以不负那些曾经帮助过我和需要我帮助的人们。
刘金伟1969年生。广东健力宝集团发展部副经理。他说人常有一种负罪感。
1991年毕业前夕我可惨透了。北京的人才市场我几乎跑遍了,都被客客气气地打发走,去大小部门求爷爷告奶奶,自我推销,人事处长眼皮都没抬几下。顶着烈日奔波了两个月,连坐公共汽车和买冰棍的钱都没有,我真是绝望了。万般无奈,我给远在广东的健力宝公司的总经理写了封求职信,碰碰运气吧。没想公司人事部很快回信,信上只有两个字:同意。你可以想像出我当时的心情。
前几天有个好朋友问我:“假如有家公司出更高的薪水聘你,你跳槽不跳槽?”我说我肯定不动心。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健力宝收留了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朋友惊讶地说,没想到北大出来的学生观念这般陈腐。我说,中国需要这种“陈腐观念”。做人要讲忠孝二字。公司不惜血本培养了你,一旦你羽翼丰满,掌握了技术和客户就另立山头或另谋高就,这是不道德的。这样做只能导致公司不敢培养你,处处提防你,你也不信任公司。在人人自危的氛围中,还谈什么企业的发展壮大?
熟悉我的人都说刘金伟变了。是的。我在北大校园里,也算个激进的现代派吧。那时一些名流举办各种讲座,抨击中国传统文化,疾呼私有制,我是狂热的听众之一。全盘西化我不太同意,但我认为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窒息了中国的发展,中国要现代化,就得把这些陈腐的东西扫除干净。我买了一大堆儒家的书,打算研读一番之后,给予批判。后来实在没功夫读,就把它们扔到一边了。
步入社会之后,见的人和事多了,头脑也复杂多了。有一回公司派我去外地出差,在火车站看到一个老人向旅客乞求,给他的孙儿一点吃的。旅客们的食品袋都是鼓鼓的,每人给一块饼干就够了,可是谁也不愿拿出一块饼干。我看不下去,就把自己的面包给了老人。有个旅客对我说,不是我们不愿给,是被骗怕了。这件事对我刺激很大。人与人之间由于缺乏信任,连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了!这些年来,我不知耳闻目睹了多少这样令人心寒的事件:为了钱,亲兄弟和好朋友反目为仇;为了钱,有的人不惜以身试法;为了钱,亲儿子竟敢向母亲开刀……在这一片物欲横流的情势下,我发现自己也变得俗不可耐,我就像一头为几根胡萝卜拼命拉磨的毛驴。
面对纷乱的世界,该怎样做到既无愧于人又无愧于己呢?工作一天后我躺在宿舍里冥思苦想。我的脑袋里总是空荡荡的。我随意从床下取出“四书”“五经”,想排遣一下孤独的空虚,谁知越读越入迷。两千多年前的先哲们的论述真是精辟,仿佛就是针对我们这些现代人的。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又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你听讲得多好,像金子一样闪光。过去我们总认为儒家思想压抑人,其实不然。孔夫子是主张人世的,是主张进取的,他从不反对他的弟子求高贵,只是强调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
每天研读“四书”“五经”,我感到自己活得很充实,说话办事都有主心骨。我开始重新审视我经历的人和事。比方说,重新评价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个鞋匠。抗日战争时期他在重庆谋生,正赶上日本飞机轰炸。防空洞炸塌了,死了许多人。我父亲冒死从防空洞里背出70多人。他把70多个垂死的人一字排开,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米熬成米汤,一口一口喂伤员。谁也没有命令他这样干。解放后,我父亲的许多徒弟都做了官,我家里虽然很穷困,但他从来不去走后门。70多岁了他还背着鞋箱四处飘流。过去我敬重父亲,但认为他的一生很卑微,价值不大。现在我不这样看了。我的父亲不识几个字,但他懂得推己及人,办事讲仁义。他的人格伟大。
他已长眠在武汉。每到清明节,我都坐飞机回去为他扫墓。我认为这对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