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多情”

［台］林清玄

凡是自命为傻的人，都是有睿智的人。台湾有一位极有才华的艺术家，自命为“赵二呆”，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自称为呆呢?”

他的回答是:“世人皆聪明，为何我不呆!”意思是世间的人都自许为聪明，我只好是呆子了，如果世间的人都是呆子，我也只好聪明了，这是“独醒者必有独行”的生命态度。

但是不称“一呆”而叫“二呆”，则更有深意。他说:“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其实是真正的呆子，和他们比起来，我只是二呆而已。”

在这个时代里，由于物质化、官能化、功利化、表相化，某些最可贵的品质正在失去，譬如有情、柔软、奉献、无私，乃至真正的浪漫，无所求而为的精神都被淹没了。

那就像大部分的人只看见海浪的汹涌与波涛的壮丽而忘记了海；也像是被晨曦与晚云所炫目而忘记了湛蓝的天空。其实只要再深入一些、澄静一些，就会蔑视人生的真价值不在那些表面的事物。

一次，年轻的小说家吴淡如到家里来喝茶聊天，说到她的新书名字叫做《多情摇滚》，是写现代男女在情感中波动的情状。

我说:“如果一个人能多情而不摇滚，就更好了。”

我们因为情在，所以不能醒；因为无知，把表相事物的追求，自许为聪明；因为多情，而在红尘中摇摇滚滚……那都是由于缺少清明而深挚的心来追求永恒、超越、无限价值和境界的结果，若能有全心全意的、绝对纯洁的对生命的奉献，我们就能保持在情感中有觉醒、在聪明中不迷惑，在多情中不摇滚，使我们不含偏见的看见人生的庄严和广大。

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是多情而醒觉的，仿佛吸食一朵铃铛花多汁而甜美的花蜜，都能体验蜜蜂或彩蝶的追求也含藏了一种至美、一种无限，无有边际、无有止境，何况是人的多情之追求呢!

(摘自《身心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