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絮语

李硕儒

随着国人的日渐“富”起来，奢糜之风也日渐其涨。君不见，一夜之间，夜总会、跳舞厅、大酒店、桑拿城、高尔夫球场、度假村……真如雨后春笋争相出世。刹那间，我们这个向以“一穷二白”自诩的国度竟成了一个花花世界!这自然是安定繁荣的表现，这自然也是改革开放吸引外资丰富人们文化生活的需要，每一个爱国爱民爱生活的人无不为此欢欣为此庆幸。问题在于，有跳舞厅就出现了跳舞唱歌“大款”们以几百几千元买花篮馈赠歌星的“气派”；有夜总会就出现了小姐们陪酒陪舞陪睡觉的“享受”；有大酒店就出现了豪富们拎起“人头马”、“路易十三”你来我往倾杯而干的斗富；有桑拿城就出现了既桑拿又要桑拿小姐“全天候”的“服务”……

今年初夏，笔者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云某某信息公司正筹备一个夏季“绅士”节，并力邀我们出版社参加。惶悚之余我不禁提问参加者何人?那边答曰都是些董事长、总经理和企业家们……因以为这又是变换名称为奢糜之风贴金的玩艺儿，故不得不婉谢曰:“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董事长、总经理，更没有绅士……”

放下电话，我不禁为之哭笑不得酸楚不得。什么是绅士?我们如今有绅士么?遍查典籍，方知“绅”指束在腰间，一头垂下的大带子。因古时士大夫皆做此打扮，后即泛指有地位有权势的人为绅士。绅士再经扩张即为“绅衿”。绅，指有官职或中科举而退居乡里的人；衿指青衿，为学中生员所穿。故此，绅士阶层再行扩展也不过限于地方士绅与在学的人。而古代官职除贿官者外绝大多数是要经过严格的科第考试才能得中的。故尔，地方士绅也好，在学的人也罢，这个阶层的第一要义就是要有学问；而今之企业家总经理们自然不乏饱学之士，但就整个阶层言，目不识丁冒险暴发者绝不在少数。因之，绅士之冠与他们的现状是颇有点风马牛不相及的。继尔再想，他们心目中的绅士概念或许是从外国小说外国电影中舶来的。君不见，那些身着燕尾服、足登四轮马车、颐指气使、挥金如土的人们是何等气派何等“绅士”!可先生们，我不得不提醒一句:你们又错了。那些有富无贵、有钱无权、有文无化的人们再风光再气派也不一定是绅士，充其量不还是些假充绅士的洋混混儿而已。这也就是那些暴发户们不惜重金非要购买一个爵位、希腊船王的最后一出婚姻非要迎娶肯尼迪总统的遗孀不可的奥秘。目的何在?无非为的一夜暴富之后，还要注入几滴贵族血统，也为有富也有贵，有头也有脸。然而一番美梦之后，他们自己也不得不向隅而泣。原因是那些以重金购买爵位的暴发户们尽管银子花了不少，无奈高贵的穷酸的爵爷们还是对他们嗤之以鼻，因为他们是假贵族，并无绅士风；希腊船王虽不惜家产的一半获娶了肯尼迪的遗孀，那遗孀却仍不时窥出他的粗俗他的浅薄，发起火来照样骂他是“土耳其商人”!终于他们一架吵翻，分居到船王离世而去。

一通闲扯，或许早已陈腐。可沉渣渐起，不追根溯源岂能廊清!富者求贵，本是追求上进是人之常情。进入绅士阶层甚或真的有了贵族血统也不一定就真的高贵起来。关键是何者为贵?依笔者看，贵者，高尚也。高尚的情操高贵的气质高贵的风度……只能先充其内才后溢其外，其这一切金钱买不来，权力夺不来。要想自身具备，必要刻苦学习刻苦修练。上帝是公平的，它绝不会给了你钱就连知识一古脑儿捎给你，更不会给了你权连修养风度也一并白送。设若我们的董事长总经理们都能精通商贸且掌握一门外语，与外商谈判时自能唇枪舌剑口若悬河绝不会上当露怯，设若再能通古博今经纶饱学，谈判之余也能妙语横生翩然潇洒；否则，句句需要翻译，之后再请谋士们研究十天半月，再谈判时又傻呆呆坐在那里，呈现出的全是木讷与尴尬，你再想装成绅士，绅士之气何存?要知道，绅士是权力加学问的变称。

高尚与奢糜相克，修养与挥霍为敌。如果那些大款们具备了高尚的情操高贵的修养，那么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懂得尊重别人尊重自己也自会懂得珍惜辛勤经营赚来的财富。那时，奢糜之风自可煞住，挥霍之气自可消弥，各种服务行业的先生小姐们也自可得到应得的尊重。

后来的绅士节是否办成?因没见报道，也就不得而知，但愿这样的“节日”还是不要人为地泛滥才好。要想国富民强，还是要扎扎实实地多长些学问，多长些本事，多做些实事。

(晓钟摘自1994年9月19日《中华工商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