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不回家

桐桦

如果不留心的话，校园依旧很宁静，蓝蓝的天透着高雅清纯，阳光里飞扬着歌声书声。一阵风吹过，才发现空气中的成分已然复杂了许多。伴随着金钱魔方的转动，伴随着ROCKANDROLL，伴随着文化的碰撞与冲突，一种风景正随着传统成为昔日的暮歌，另一种风景正悄然却又迫不及待地升出道德的堤坝……

让我们从中感悟时代脉搏的同时，有更多的扬弃与思索。生活之路原本就靠自己去摸索，允许有曲折、失误，痛苦的经历是最好的人生老师……

一个女人求她：“放了我丈夫吧！”

事情来得很突然。

有人敲门。咚咚，有些胆怯但很坚决。

林逸觉得这敲门声与自己无关，她正在看一本叫做《灯心绒幸福的舞蹈》的诗集。

睡在下铺的艾洁去开了门：“你找谁？”

“俺找林逸！”一口地道的菏泽话，透着土气。

她从上铺蹦了下来，眼前站着一个女人，头发乱蓬蓬，结成一绺一绺的。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她猜到这个女人是谁了。

“陈壮是俺的男人，俺来看他。听他说过你，俺也寻思来看看你。”

宿舍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所有的耳朵都在听这个女人继续往下说。

“陈壮跟俺是高中同学，后来跟俺结了婚。俺们有一个儿子。俺在家侍候老人和孩子。陈壮每年放假都回家，他一直对俺很好。今年寒假，他突然对俺说，要和俺离婚。俺在他的一个本子里发现了写着你名字的照片，就找来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嫌弃过俺。你长得比俺俊，俺不如你。可俺和他已经有了一个家，有了孩子，你还年轻，还能找得到别的好男人，求求你放了俺丈夫吧……”这个女人说着说着就哭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林逸。

她几乎要夺门而逃，但不能。她无言以对地与那个女人对视着。一阵静默。最后，那女人挂着满脸的泪珠转身走了。

林逸是陈壮的学生。陈壮给他们上“当代诗歌欣赏”课。

“我是农村出来的苦孩子，但我很爱诗，我希望在座的都是爱诗的人！”那天，陈壮讲得很随便，一口毫不掩饰的菏泽方言。林逸几乎在一开始就被他吸引住了。他不修边幅，不隐瞒自己，平时不爱多说话，可一说话就让人回味良久。陈壮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这个上课总是坐在第一排的姑娘。于是……

陈壮的宿舍很乱，她每次去都得帮他收拾。和他在一起，她很活泼；有时候，她却一言不发，听他读诗。他的嗓子尽管有些嘶哑，但很能打动人。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对她说起他的妻子，说得很轻描淡写：她在乡下干农活，很肯干活，可对他的事业不理解。她总是要他陪她看电视，帮她做做家务活。她曾经把他写的一部书稿给生了炉子……

她很同情他，很想安慰他，可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这时候突然停电了，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她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她扑进他的怀抱时，感到他有力的心跳……

这一夜，她完成了由女孩向女人的转变。她一直都没有后悔。

陈壮妻子走后的当天晚上。他到她的宿舍来找她，她一看见他就想扑进他的怀里流泪，她觉得特别需要他的安慰。他的身子轻轻地向后一闪。她吃惊地看着他。他的眼睛躲着她的目光：“中午，她来找你了？”她点了点头。他嘘了口气，掏出一支烟点燃，烟雾里，她仍能看出他说话时的艰难：“小逸，她要把我和你的事反映到学校，我——”

“你想怎么办？我们一起走吧，走得远远的!”她热切地说。

他沉默着，很久。她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小逸，你太幼稚了，还不懂得生活。她和这个社会都不会饶过你的。你还年轻，别毁了前途。而且，我……我也不想让人在背后说闲话，…算了吧，唉！”

林逸的脑子一片空白，模糊中被他扶到床上。醒来时，已是子夜了，枕边有张他留的条：“我对不起你，就当我们从来不曾相爱过。”

她无声地流泪，在泪水中发现这世界其实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恋。

3天后的又一个子夜，林逸从壮丽的江桥上纵身跃下。

两颗饭粒和三次流血

外文系外号老五的周巨和几个哥们儿咋咋乎乎地拥到7号食堂打饭。老五可是校园里的太岁，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不习惯别人顶撞他了。

食堂卖煎鱼和火腿的窗口人最挤，到了周末，谁都想买点荤的改善改善。老五本来没上去挤，他手里拿了一支烟，看着小赵挤了进去。可人太多了，小赵拼命向前的手也显出了力不从心。老五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他把烟一扔，向人群踱了过去。

他并不认识眼前的大多数人，可谁都认识他。他用手拨拉着挡道的人，没人敢吱声。他正得意时，出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他拨到前面一个很不起眼的男孩时，不知怎么地碰掉了那个男孩的饭盆，饭洒了一地，有两颗饭粒溅到了他的裤子上。

那男孩回头看了看他，说：“你干什么？”老五一愣，这小子怎么敢问他？随即他大度地一笑，说：“俺不干嘛，谁叫你挡着俺的道哩？你看，你的饭把俺的裤子都弄脏了！”说着说着，忽然有一股邪火从心底蹿了上来，他说：“你给俺吃屎去吧！”说着一脚把地上那饭盆给踢飞了。饭盆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响，他不知道，这一脚同时也把他辉煌无比的历史给踢没了，他太得意了。

那男孩是经济系的王峰，是济南天桥一带的人。济南的小青年提到天桥没有不服的，天桥人打仗不要命。

老五忘了这事，直到3天之后的晚上。

晚上10点，老五正躺在床上看书，忽然感到有人围住了他的床。他觉得有些不妙，抬起脸来，看见了王峰，王峰身边还有两个拎着菜刀的人。老五觉得小腹有强烈的下坠感。他想对他们笑笑，可笑不出来。他拿出一盒GENERL，这时刀光一闪，他感到头皮发凉，接着血披挂下来，眼前一片红。

老五觉得人丢大了。两天之后，他找回了一点面子，在宿舍带着一帮人堵住了王峰。王峰虽然悍勇，也被砍了两刀……王峰做人的原则是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决不认栽。他找到了高中时的一个同学，那个同学和天桥的大哥说得上话。几天之后，老五接到了一份未具名的“请柬”，约他星期二夜里1点在千佛山下见。是夜，老五邀了几十个哥们儿，抄上家伙，喝了酒，向千佛山进发。他觉得胜券在握，因为他请的都是济南地面上混的爷。

黑夜里，双方对峙。王峰对天桥大哥说：“大哥，请您帮我托住场面！”天桥大哥往前走出几步。老五这边也出来一个挑头的，叫老K。两人刚一站定，天桥大哥突然笑了，说：“小K，你他妈的翅膀硬啦，还认识我吗？”老K一惊，定神细一打量，惶急地说：“大哥，我真该死，小弟我真不知道是您。”天桥大哥使老K胆气全消。老K掉头就走，经过老五身边时，扇了老五一耳光，说：“你这个傻×，差点把老子给害了！”

老五的一帮哥们儿顷刻间鸟散，只剩下老五一个人。最后，他被打得躺在血泊里喘息。想到那两粒粘在裤子上的饭粒，他觉得真不值。

20美元联防队父亲的脸及其他

陈小艳没想到今天这么倒霉。

琼森已经急不可耐，长满大胡子的嘴带着胶姆糖的气息凑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一只手已经很熟练地摸进她的衣服，他操着生硬的汉语对她说：“陈小姐，到我的宾馆去，我们，好吗？”

陈小艳讨厌干一件事情费上很多的周折，尤其是今天，她老是有些不踏实，想赶快结束。于是，她在脸上展开一个迷人的微笑，说道：“琼森先生，就在这儿，好吗？这儿很黑，没有人，空气也很新鲜。”说完，她搂住他，闭上眼睛……

陈小艳今天出宿舍时，右眼皮直跳，心里有些虚，但犹豫了一刻，她还是去了，否则，晚上一个人呆着干嘛？

××大酒店的大厅里金碧辉煌，中央喷泉随着优雅的钢琴声绽着银色的水花。这是三星级的酒店，一走进去，就让人知道什么是富贵。

她晓得这儿一杯咖啡要10块钱，吃一桌像样的饭菜得几百甚至于几千，但每天人还是很多。她在席间穿行，好像赴约而来。她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一嘴浓密的大胡子。他正望着她出神。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她轻声地用英语对他说。“哦，这是我的荣幸，当然可以！”他马上要了两杯咖啡，笑着问她：“我们一块喝咖啡？”她文静地笑着回答：“谢谢！”

他们谈得很好。后来他们就一块到了这个公园的这个角落，路上他给了她20美元。陈小艳希望这事赶快完了，好回学校，已经12点了，她心里好乱。突然，她感到一团刺目的光照在脸上。她猛地睁开眼睛。在她和他之外有了4个人，逆着光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我们是联防队的，收拾收拾跟我们走！”

尖锐的恐惧几乎使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琼森离开她的身体，一边很快地系好裤子，一边对那些人咕哝着，“我很报歉……”

这个鬼子，这话该你对我说！陈小艳心头忽地蹿上一股怒火：男人一到关键时刻都靠不住，洋鬼子也一样！她恨恨地想。她镇定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挽住了琼森，静静地看着那些人。见此情景，那些人倒有些慌了，口气软了下来，问道：“你们……什么关系，怎么能在公共场所这样？”她说：“他是我丈夫！”接着，好像是翻译，她又用英语对琼森这般一说，最后强调“别紧张，跟我好好配合！”琼森立马反应过来，特潇洒地对那些人说，他是一时兴起，他很爱他的中国妻子！那些人一点辙都没有了，只好知趣地离开。

琼森复又凑过来想搂她。她挡住他的嘴：“我没有情绪了，很抱歉！”

回到学校，躺在床上，一个可怕的问题冒了出来：我到底在干什么？随即，她似乎看见了父亲的脸，父亲在温和而又严肃地注视着她。

她哭了：爸，对不起您！我每月的钱都不够用。别的同学有比利牛仔有高级化妆品有WOLF旅游鞋，我也想要，不然，别人就瞧不起我。爸！

泪水中，爸爸的脸抽搐起来……

“前车覆，后车诫”

夜生活的误区。

校园误区里的故事不止这些。然而，冲动终究会被理智所取代；不成熟的心理终究会成熟起来。“前车覆，后车诫”，正视误区才能完善自我，我们不都是这样蹒蹒跚跚地成长起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