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梦想》编前
1993年,《中国青年》将迎来她70岁生日。漫漫70载,《中国青年》与中国革命风雨同舟,伴随一代代青年进步成长。在她悠悠而永远年轻的生命史册上,执著、勇敢、坚定书写和纪录着她一个又一个光荣与梦想。《光荣与梦想》专栏便是我们献给《中国青年》70年的一份纪念品。愿广大读者与《中国青年》在美好的回忆和憧憬中,一道分享70年的幸福与辉煌。
还历史本来面目并非一帆风顺
但历史的真相终究要告诉全体人民
党和国家的第二号领导人的历史冤案大白于天下
经过十年动乱,1978年《中国青年》要复刊了。复刊的编辑方针和指导思想是什么?在粉碎“四人帮”后,刊物的宣传,要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肃清其流毒,把历史的真相告诉人民,为拨乱反正“鼓与呼”,为建设四个现代化“鼓与呼”。
1979年底到1980年初,听说中央在进行为刘少奇同志平反工作。宣传刘少奇同志的时机来了,要敏锐地抓住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考虑力争第一个采访王光美同志和她的子女,请她及子女写回忆文章,或者写采访记。这个想法得到社编委会的支持,我们文艺部有关同志更是跃跃欲试。
不速之客
1979年底的一个上午,我和文艺部的陈汉涛、孙兴盛同志来到了王光美同志的家,事先既未写信,也未打电话联系,敲开王光美同志的家门,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这才申明来意。落座后,先谈起“文革”前请王光美同志为本刊发表的《跟随少奇同志回延安》系列回忆录审稿的往事。王光美同志笑着说,你们来看望我,不会光谈这些事吧。我们说,听说中央即将为少奇同志平反,想请王光美同志写写回忆少奇同志的文章。王光美同志表示,她的身分不宜写回忆文章,目前也没有这种心境,我们表示理解。于是,又提出请她的子女写回忆父亲的文章,或接受我们的采访。王光美同志问,你们想请他们谈什么?我说,专谈“文化大革命”这一段,把历史的真相告诉人民和青年。王光美同志说,你们敢写,刊物能登?我们表示既敢写也能登,王光美同志沉吟了一会儿说,她愿意把我们的意见转达给她的孩子们,赞同我们和她的子女会次面,至于孩子们愿不愿写回忆文章,愿不愿接受采访,那要由他们来决定。
坦诚与信任
1980年1月,王光美同志处打电话到编辑部,约我们和她的子女会面。我们赶到王光美同志寓所时,几位年轻人都已坐在客厅里,王光美同志向我们介绍了她的女儿刘平平、儿子刘源、女儿刘亭亭。刘氏姐弟说,听母亲转达了你们的意见,今天想当面听听你们的想法和打算:一、你们为什么要我们写回忆父亲“文革”受迫害的这段历史?二、你们敢不敢揭示和写出全部事实真相,有没有驾驭这些材料的能力?三、文章写成后贵刊敢不敢、能不能全文发表?
我们说,一、党中央即将为少奇同志平反,这是大前提。少奇同志受迫害是“文化大革命”最大的冤案,是历史的悲剧。我们所以要专门写少奇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的迫害的全部经过,是对“文革”的彻底否定,是拨乱反正的需要;二、至于敢不敢写出全部历史事实真相,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了,实事求是是党的思想路线,已深入人心。三中全会前夕,我们能写1976年“四.五”天安门事件中反“四人帮”勇士韩志雄事实真相,那么今天我们更有面对少奇同志在“文革”中受迫害的全部历史事实的勇气。三,文章写成后,本刊一定能全文发表,这不是我们文艺部几个人的事,到你们这里来,是经过编委会讨论同意的。一个下午,我们和刘氏三姐弟交谈十分融洽,我们的坦诚和决心,终于取得了刘平平、刘源、刘亭亭的信任,取得了共识。王光美同志时不时也插几句话,给予了热情的支持。双方商定采访从元月10日开始连续作战。最后王光美同志高兴地设便宴招待了我们。
毕生难忘的采访
采访是从1980年元月10日开始的。连续长谈了4天。刘平平、刘源、刘亭亭姐弟三人憋了10多年的心里话,一下子倾吐出来。刘平平、刘源、刘亭亭回忆爸爸少奇同志,讲得是那么热烈、奔放、深沉、悲愤、真挚,就像打开闸门后奔腾倾泻的江水汹涌澎湃。我和孙兴盛同志不停地在笔记本记录着,严酷的历史事实真相,使我们震惊异常。在我25年的记者生涯中进行了无数次采访,而如此震撼我的心灵的采访这还是第一次,使我毕生难忘。姐弟三人详尽叙述了在《炮打司令部》大字报前后少奇同志的不理解和困惑,如何据理驳斥林彪、江青一伙的诬陷,无畏地面对批斗和肉体迫害,用生命捍卫宪法和保护干部,他与妻子儿女生离死别时的最后留言,把孩子“托孤”给人民,以及最后白发一二尺长的少奇同志含冤惨死在开封监狱里,身边无一亲人,以“无业”者的身分被秘密火化……我们的采访,犹如翻开了党和祖国最悲惨的一页历史。采访完毕后,我和小孙向编委会作了详尽的汇报。编委会一致认为这将是一篇难得的有历史价值的回忆文章,是对“文革”的有力控诉,下决心争取在第三期刊物上发,下决心给篇幅。
之后,我和小孙立即动手写初稿。连续奋战了一个多星期,一篇大约4万字的回忆文章初稿写成了,立即排出小样,送王光美同志阅,请刘平平、刘源、刘亭亭仔细修改。刘平平、刘源、刘亭亭花了很多工夫,在我们起草的初稿小样上修改、补充。经过核对事实、材料,反复修改,最后排出回忆文章定稿的清样。文章的题目是《胜利之花献给您》,记得是由刘源提出的,姐妹都赞同。
稿件送审的前前后后
这篇文章分量是很重的,要在刊物上发表,必须送审,这是必须遵守的原则。问题是怎样送审。我们提出文章直接送到当时的中宣部长王任重手里,恳请他尽快审阅,能有文字批件最好,口头默许也行。刘源和平平、亭亭都赞成,由他们去争取落实。这是1980年2月底的事。1980年3月1日下午二时半,团中央书记处胡启立、李瑞环同志打电话找我们谈“刘稿”之事。总编辑关志豪和我立即赶到书记处。胡启立同志说,要发表这样重大的文章我们要过问,立即送文章清样给我和瑞环同志。我们汇报了有关情况后,立即回来再打两份清样分送胡启立和李瑞环同志。
晚九点半,团中央书记胡启立、李瑞环同志同关志豪和我二人,一道来到王光美同志家,由胡启立、李瑞环二同志向王光美同志说明团中央领导支持发表这篇回忆文章,然而事关重大,应按规定送中央主管部门审稿,王光美同志表示理解和赞同。
我们急切地等待着送审的结果。好消息来了,3月6日,刘源打电话给我说,王任重同志已看过文章,基本通过。乌啦!稿子送审通过了,我怀着喜悦的心情赶到王光美同志寓所,刘源高兴地给我看了王任重同志审后退回的清样和一封短信。
我把任重同志批文抄件带回编辑部,编委会经过研究,立即调整刊物版面,从王光美同志处取回最后修改的定稿,即可拼版开印。
电话铃响了,情况有变。王光美同志的子女来电话:刚刚接完王任重同志电话,他说党中央主席华国锋同志认为这样的文章还是缓发为宜,要考虑当时广大人民群众的承受能力。
这是宣传纪律,事情就这样突然刹车。
这是最后一着棋
难道两三个月的工作就这样算了?不,不能前功尽弃,一定要再做最后的努力,力争把这篇文章发出来,哪怕是部分发表也好。这时中央十一届五中全会已正式通过为刘少奇同志平反的决议。杂志社编委会也认为第四期刊物最好能有王光美同志子女的文章。我表示一定争取,最后一着棋是,重新改写,搞个访问记通过送审发表。就此我们专程拜访了王任重同志,提出了以杂志记者名义写访问记的方式发表这篇文章,同时删去一些不宜发表的内容。王任重同志表示同意。
得王任重同志的支持和明确指示,我们信心倍增。从3月22日起,我和小孙开始按照王任重同志的意见,从记者的角度改写访问记,连续作战,3月26日完稿,全文约15000字。27日上午社领导审阅后,立即送工厂发排。
3月28日,我和小孙带着刚排好的“访问记”小样去刘源家商谈。刘源明确表示不赞成对他们的文章作大块的删节,好争取以后有机会全文发,同意我们以记者名义写访问记。于是,我们便把改写的访问记小样,请王光美同志及他们姐弟审。刘源大致翻阅了一遍表示基本同意,但还要请他母亲过目才能最后敲定。我对刘源说,发表这篇访问记只是涉及你们回忆文章的一部分内容,不影响你们的回忆文章今后有机会全文发表。刘源笑了。
3月29日上午八时,刘源来电话说,他的母亲看了小样后表示同意。当天下午,我和李禹兴同志拿着访问记的小样去王任重同志处送审。王任重同志翻了翻送审小样笑了,你们行动很快,我基本同意,还得仔细看看,还要给书记处同志看,你们再补送5份文章的小样。回社后,我们连夜打出5份文章清样,次日八时送到中宣部。
3月31日下午,中宣部来电话说,王任重同志批件下来了。我和李禹兴立即到王任重同志处取回批件。晚上根据王任重同志审批并几处修改的小样和王光美同志及子女们对“访问记”小样的修改意见,在小样上改成定稿。4月1日,我们带着王任重同志的批件和最后定的小样,到王光美同志家,请她和子女们过目。4月2日,第四期刊物付印。
1980年4月11日出版的《中国青年》第四期,特意配合该文设计的封面是一棵傲然挺立的青松,内文中刊登了本刊记者宋文郁、孙兴盛写的《一定要做人民的好儿女——刘平平、刘源、刘亭亭回忆爸爸刘少奇》,题头画的是鲜花环绕的刘少奇同志的头像,文中刊登刘少奇同志、王光美同志及其子女的历史照片4幅,和1980年1月我们访问时新拍的王光美同志及其子女合影和采访刘平平、刘源、刘亭亭时的照片。此外还配发悼念刘少奇同志诗1页,共8页。
这一期《中国青年》出版发行后,在读者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在报刊亭、邮局,不少人争相购买这期刊物。4月15日的《工人日报》用第二版整版和三版半个版的篇幅全文转载《中国青年》第四期这篇访问记。我们将印着青松封面的第四期《中国青年》杂志送给王光美同志及刘平平、刘源、刘亭亭时说,现在刊登这篇文章的第四期《中国青年》已经送到了全国300多万青年读者手中,王光美同志及子女会心地笑了。
1980年5月17日,刘少奇同志的追悼大会召开了。当在电视荧屏上看到王光美及其子女将少奇同志骨灰撒向大海的感人画面时,我默默地想,1980年4月出版的第四期《中国青年》也算是献给刘少奇同志的一朵鲜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