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有这样一群逆行者

1993-08-27 06:39李玲
中国青年 1993年7期
关键词:热线电话义工联合会

李玲

提起深圳,人们的脑海大概立即会浮现起商潮、竞争、发财。是的,不是有这样的顺口溜吗:在深圳,万元不算富,十万才起步——到深圳来,谁不想发财?

然而,心理学家与社会学家的研究表明,在充满激烈竞争与挑战的商品经济的社会里,人们的精神和情感常常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情感交流与心灵抚慰成了最强烈的渴望。

1990年6月,深圳团市委权益部适时高擎起一面大旗——深圳市青少年义务工作者联合会(简称义工联合会)。义务,意味着无偿服务、奉献,这样的事在深圳,会有人干吗?

有的!这样的事不仅有人干,干的人还不少,而且还干得很出色、很投入。作为大陆上第一个出现的义务工作团体,他们开办的义务咨询服务电话迄今已为6000余烦恼忧虑的青少年送去温暖与慰藉,为数百名临时工争得应有的权益,还为万名外来打工仔(妹)免费开办系列知识讲座,向政府和舆论界提供了近20份内容翔实、有说服力的调查报告。这是一座充满魅力的事业大厦,这大厦的根基只有两个字——志愿。本文将向你讲述的,便是关于这些志愿者的故事——

钟首农是义工联合会最早的志愿者之一。这位华南师大历史系毕业的市团校教师,黢黑的脸膛上存留着海南岛热风吹拂的痕迹。说到参加义工联合会的最初起因,他对发生在3年前那个雨夜的事件记忆犹新。

夜,黑。深圳城郊的公路上,一位姑娘驾出租车遭歹徒强暴。不久,姑娘因承受不了来自周围的种种议论、猜测而自杀了。钟首农至今忘不了此事对他的强烈震撼:“当时,要是有人能够帮她把苦痛宣泄出来,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作为她的一位不太熟悉的朋友,我曾想找她谈一谈,但终未实施。这种时候,当事者常常不愿向熟人诉说。应该有一个机构帮助他们,这种机构许多国家都有,我们也应该有。”于是,当深圳团市委权益部的何学文部长于1989年6月创办深圳市青少年心理咨询服务电话时,钟义无返顾地加入到首批19名志愿者的行列中。时至今日,3年多的时间里他曾几次放弃了出国发展的良机,承受了工作当中的波折,至今仍坚守在义工联合会的行列中:“我希望热线电话长期坚持,我也希望自己长期坚持。”

31岁的他,初衷不改。

与钟首农的专业背景不同,周红小姐是这个行当的科班出身。她与丈夫周伟文双双当上了义务员,成了一对咨询搭档。芳龄24的周红小姐长得俊俏秀气,这么靓的小姐肯牺牲自己的游玩时间当苦口婆心却分文不取的咨询员,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不想她话一出口,显得极认真:“我是协会的副理事长,分管热线宣传与业务研究。”嘿,还是个负责干部呢!此刻,她正忙着接咨询电话:“朋友你好!……哦,是失恋。喂,你一定要冷静,你想想,婚姻如果有勉强两字,你还能幸福吗?”柔和舒缓的广味普通话听起来令人舒心。接完电话她又面对着我:“我们一般不为来电话者下具体答案,重要的是帮助他们提供多种解决矛盾的思路、方法,这些都是心理咨询的基本原则。”学了4年心理学专业的周红把这里当作一试身手的天地,“我的理想是当心理大夫,在这里我能用自己的知识帮助别人,我很高兴!”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也丰富完善了自己,个体价值得到自我实现,这便是周红之所以放弃听歌、跳舞、散步、消夜等大好时光,与丈夫双双来值班的内在原因。这种需求是精神上的双向交流,正如周红所说,与其说来电话者需要我的帮助,不如说我需要他们、需要这种机会,我需要别人给予我的信任。瞧,在翠园中学当教师的周红,接电话的半小时里,她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可一放下电话,她又患头疼了。看来对周红来说,当咨询员还真的是一种享受呢!

离开深圳的最后一天下午5点30分,在热线电话旁我见到了俞泓。他刚下飞机不到一小时,“太忙了,下午2点从重庆飞回来,先到这个家看看。”32岁的俞泓挺风趣,属于他的头衔已不止一个。他递上来的名片上印着:金鹰(国际)贸易发展有限公司中国地产发展部经理、义工联合会理事会理事长。另外还有,深圳市桥牌冠军、建筑设计项目优秀奖获得者等。这位毕业于兰州某大学的上海小伙子,1988年从兰州辞职来到深圳这片南国热土,不久便获市建筑项目设计一等奖。今天,他又正信心百倍地投身于房地产开发。“这是个挣钱的老手!”钟首农这么评价他。就是这么个“老手”,也成了助人为乐的“新秀”,事迹上过《深圳特区报》。他曾在雨夜路遇一对为寻找因赌气离家出走的孙女而昏倒在马路旁的老夫妻,他把这对老人送到医院,又帮着寻到了孙女并帮助开导劝说。待到一切安排妥当,已是东方微亮的时候了。也就是在这个黎明时分,一个创办为社会服务、为人们排难解忧的公益事业的思路轮廓在他的头脑中形成,并很快付诸行动。他投身义工联合会,且干得有声有色,他靠敏捷的思路、火热的心肠,很快在民主竞选中成为义工联合会现任理事长。他是真把它作为事业来干的。他说:“这既然是一份公益事业,就决不沾一个钱字,我们协会所做的一切,都以助人为最终目的。”平日他做生意,言必谈钱、争经济效益。而一旦下班之后坐到热线电话旁,却言必避钱,为什么?“如果我原先的工作环境再宽松一些,我宁愿留在研究所里搞设计。”俞泓属于原本就是追求人格完善、追求自我价值的那一类人。内心深处的精神需求、天性中的助人为乐成分,使他不管在商海的道路上走得多远,都与他人生追求的轴心永不偏离。深知时间、效率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的他,一到了义工联合会这块纯静的天地,他似乎便忘掉了要分秒必争。当然,他也没忘记家人。瞧,他正抓住间隙给家人打电话:“喂,我现在在协会,半小时后回家吃饭。怎么样,妈妈她们都好吧……”接电话的是他的妻子于秋燕,那是一位文静秀气的四川姑娘,也是他的会友——咨询员。他与她的相识、相恋到成家,都是在这块纯静的天地中完成的。

从严格意义上讲,魏霞光不属于这个群体中的一员。但她爱心的奉献,更具广博性。她开辟了第二战场,把热线电话办到了电台——她是深圳广播电台“夜空不寂寞”听众热线电话的主持人。

从天津师范大学历史系的硕士研究生到热线电话节目的主持人,魏小姐这段过渡时间并不很长。热线电话自1992年7月至今,创办不到一年,但她有一个很成功的开头。听众迄今寄来的信件已近2000封,而每次节目时间内来的电话更是“挤”得不可开交。每周的二、四、六晚上11点至12点,她都要为热线的朋友们服务。如果把这一小时的付出,喻为一杯水的话,她便准备了生活中的一桶水:“我每天最闲的时候,也就是凌晨2点至上午9点这段时间——睡觉。除这个时辰,一般就找不到我了。采访,开会,作节目,反正没有空闲的时候。”

问起她的工资收入,她说:“我的工资还未定,因我现在是试用期,还不算台里的正式职工,月工资大概400元吧。不过,这也够我开销的了。来深圳工作,是一种机遇,我很珍惜。钱当然不是这里的全部内容。对于热线电话主持人这份工作,我把它看作是责任,但更觉得是一种享受。”享受,曾从周红口里说出的这个感觉,此刻又在魏小姐这里再一次重复。看来,这两个字已不是述说时的一般表达,而是一种全身心体验的标志了。

魏小姐的听众中,有深圳130万打工仔和各种年龄、职业的深圳人,看过服刑人员给她的来信,读罢退伍女兵向“霞光姐”的声声问候,你会觉得“享受”两字用在她身上是多么的贴切——

“我是深圳大学的学生,近日面临考试,不能像往日一样听‘夜空不寂寞了,请求你把节目录下来,费用我将通过邮局支付……学生沙新明。”

“我是今年刚分配到大亚湾核电站的学生,前两天摔坏了收音机,我沮丧极了。今天休息,上街第一件事就是买收音机,这回又能听你的节目了,真高兴!……你忠实的听众徐小玲。”

连接魏霞光与听众之间的纽带,就是那个被无数张嘴、无数个心灵所表达的字:爱。从这一点上讲,魏霞光与义工联合会的伙伴们可以说是殊途同归吧。

在深圳,诸如此类的志愿者当然不止一个两个,也不是十个二十个,而是整整一个群体,眼下已有145人。他们当中有夫妻搭档,也有姐妹阵容;有市委干部,也有外企公关小姐;有工程师、教师,也有歌星、翻译。

陈俞明,因离家太远,银行当经理的丈夫在她来热线值班时,都要开自家的轿车来接太太。按说,陈小姐完全可以在家坐享其成的,但她每次为热线服务的3小时,都精神抖擞心情愉悦,她说她需要这种付出。

赵州芝,因一人独闯深圳,倍感孤独而求助于热线、继而成为兼职咨询员。而她现在最大的心愿是放弃公司职位,成为一名专职的社会工作者。

所有的志愿者做这一切的目的,言简之,既不为钱、也不为利,而在于爱,在于为改进社会环境而贡献自己的一片赤心。

今天,志愿者的事业正在向前拓展、开辟新的领域:

——为学校及社区服务,义工联合会向深圳市第一家民办慈善机构——智弱儿童康复中心派出康复服务分队,定期前往该中心开展探访及帮教服务。

——为深圳市广大市民免费推出第二期“大家学”——“共创美好生活”系列讲座。

——在一些条件成熟的学校成立学生心理行为指导中心,开通学校热线电话和信箱。

他们的计划已在陆续实施。

他们的宏图正在继续描绘。

这是一支滚滚商潮中逆行而上的队伍,这支队伍注定要勃勃向上、充满时代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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