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拜深圳

1993-01-01 09:27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3年1期
关键词:小巴布景摩天大楼

陈 霆

总想去见识一下深圳,好让我不在乎北京。那里似乎是年轻人冒险的乐园,就像当年新大陆对于欧洲的放逐者。

终于机会来了,出差去广州。

到了广州不看深圳?!那天正是周六,公安局下午就不上班了,我上午11点多才赶到公安局办下了一张小小的、丁香色的边防证。

去深圳那个早晨,广州的女经理陪我喝早茶。她边吃边谈。我偷偷地看表。喝完时,火车离开只有一刻多钟了!我站在繁华拥挤的广州街边,竟不知该上哪辆车。

回头看见一辆小巴,赶忙蹿上去。怎奈小巴走走停停,到火车站时,离开车只有4分钟!

第一个跳下车,箭一样就往火车站里射——哪里射得动!站前广场坐满了外地民工。过沼泽地一样挪到门口,撞翻了好几个双手提大包的家伙,向着武警大喊:“××次开了吗?”

小武警叫:“哟!开车了!”另一个鼓劲道:“快跑!”于是我冲过免检口飞过大厅,到了站口。

那个站口早没人了,只留下红闪闪的大字:“广州→深圳”!我三步并两步飞上站台,身体两侧各有两辆停靠着的火车,一蓝一绿。那蓝色的正在收起车门。“深圳!”我狂呼着。

蓝色长蛇终于捡起了最后一个朝圣者。

有些地方初见的第一眼就把你给轰动了。

就好像你不是在地平线上移动,而是垂直升入了天国。火车驶进深圳时,我简直惊呆,以为到了美国!山一样拔地而起、比肩接踵、五颜六色的摩天大楼群,威武辉煌地耸立在蓝幽幽的高空中,配上火车徐徐进站的隆隆,车厢内现代音乐的流荡,使你就像进入了只有电影才能制造出的火红的气氛。

趴在窗口,看那摩天大楼大联展,看年轻的人流身裹初夏的着装,风采翩翩走动在光怪陆离的大厦脚下,看女孩们夺目的高腰裤和超短裙,那繁华盛况正像一出京戏里锣鼓喧天的高潮。

下了火车先买当天的回程票——没办法,因时间紧迫,和深圳只有几小时的缘。

将车票装进袖子上的口袋,走出售票厅。随便搭上一辆公车,拣最繁华的闹市往下跳,把自己投入洪流一般的人群,戴上眼镜,看深圳!

火车上就想,赶火车这样累,一定要坐在深圳的街角花坛边,看每一张从身边走过的深圳的面孔。看它一上午,我就了解了深圳!

但是站在深圳的地面才知,你根本不可能在街上驻足,也没有你驻足的地方。你必须让人群裹挟着你,向莫名其妙的方向进发,义无反顾。那个方向就叫“钱”。在深圳绝没有一个看街景的闲人,没有一张像我一样闲散游移的面孔。

于是想到了北京,那春日刮飞沙的古城;知道了人大约非得到深圳这样的地方来,才知道离不了那边的一些什么。从小在北京长大的人,思想的布景是淡淡的白塔和故宫,结冰后凝静的护城河。没有多少钱,好在也没人逼迫你穿得时髦,吃得排场。你有你的平衡。你有太多的东西不用钱来衡量,所以你的目光常常转到人本身。也有烦恼,但你守在什刹海边,看水中灯火,吃便宜小吃,也可以释然。

又记起了朋友的一封信。他说在深圳流水线流逝着生命,写字楼像一代人的墓碑;人情淡漠,甚至没有在痛苦时可以面对的朋友。他自己也逐渐丧失了很多过去的敏感。工作,生存,争分夺秒,夜以继日,消灭自己,这就是深圳的繁荣!然而,惯了,也不后悔,因为观念也改变了,人又达到了另一种平衡就像从小溪走入了大海,感觉颇良好。

本想逛一逛深圳的书店,可偌大的都市,却没找到一家!深圳确实有股爆发户的味道。

只有邮局空空落落让人喜欢,走进去,才有宁静。买上一张航空邮票、一个信封,坐在桌前,拾起桌上一张包装纸,安安静静写封信。

本以为几个小时怎看得完深圳,没想到竟然还余出一个多小时,把繁华关在邮局门外。那些布景似的摩天大楼,两小时就看腻了;而那嵌在高楼中的黑洞洞的窗口,纵使再呆上一个星期,你也看不透。

火车出站时,竟然忘了抬头看“布景”。来时那番赶火车的疯狂和初见深圳时的兴奋,全被此时的安静冲淡了、抚平了。那种情绪,是失落,还是满足?

有朋友说,和深圳,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其实,在哪个城市度过青春,似乎并不重要。哪个城市都可以塑造你,也可以改造你。很多东西是不可比的。北京和深圳怎么比?雍容和强烈怎么比?单纯和老辣怎么比?钱钟书和王朔怎么比?

离开深圳时,没有遗恨。

(沈健龙摘自《涉世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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