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群
生活是一个永恒的谜。
10年前,一个署名“潘晓”的青年投书本刊,提出“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的困惑。没想到,刹那间,在全国数万万青年的心中引起强烈的共鸣和震撼。铺天盖地的信件稿件纷纷寄往编辑部,于是,引发出一场全国性的人生观大讨论。这疑问,这困惑,这痛苦和由此而产生的思考属于这一个时代。
10年过去了。虽然,10年只是历史长河中一个十分短暂的瞬间,但是,经历着改革开放风雨洗礼的中国却发生了历史性的变迁。人们的生存环境发生着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着改变,人们的价值观念也发生着改变。因此,当我们再来审视“人生道路窄与宽”的命题时,我们发现,答案已远非从前。当年曾经因“无路可走”而愤世嫉俗的青年人们,不再有“山穷水尽”的哀叹,如今他们的尴尬和迷惘竟是无法穷尽的选择使他们眼花缭乱,举棋不定。用他们自己形象的比喻来说,他们面对的已不仅是人生的十字路口,而是呈放射状的米字路口。面对米字路口的选择,他们内心最大的惶惑与冲突是:究竟该走哪条路?是在仕途上艰难跋涉,还是下海游泳折腾?是做学问,还是倒股票?是端着铁饭碗,还是单练摊……选择的痛苦相对于无可选择的痛苦是一种进步,多样化选择的可能拓宽了人们思维的空间——多元化的思索,不拘一格的答案——踏着历史巨人的步履,今天的青年在人生的浩瀚苍穹中寻找着新的星座。
“潘晓”只顾朝前走
黄晓菊,10年前那个署名“潘晓”的女孩子如今已是30好几的人了。10年,不仅改变着她的外貌——烫着颇新潮的短发,着一身粗犷的仔服,挂一圈仿古的石块兽骨项链,一派很现代,很见过世面的模样;10年,也改变和丰富着她对人生之路的探寻和对人生意义的理解。
随着一位记者的追踪,我们看到了她人在旅途中的一步一个脚印:
那次“人生讨论”后,她通过人才交流中心考入了中国社会科学院当报刊管理员。能够进入代表中国文化的最高殿堂,终日埋在书堆里更加深层地探讨人生的问题,她兴奋得不能自已。那时候,一年经她手订阅的报刊有500多种,可是有一次,帐上少了19元钱,她被停聘了,每月只发给60元的生活费。那时她已和丈夫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儿子,所谓人生意义的探讨在这样的压力下显得越发苍白。她因此而顿悟:这种置经济环境于不顾的尝试,只能使人陷入无法摆脱的困境。无法生存谈何发展,于是,她走出那神圣的殿堂。
伴着南下大军的风尘,她只身闯入海南,成为一家报社的记者,可是每每敲开一家家企业的大门时,她的自我感觉却非常的差:拿效益工资,拉不到广告就养不活自己,所谓新闻的诚实和职业的道德只能用来就饭吃。她几乎没有拉到一个广告,可是她这一回谁也没怨,只怨自己:“你看人家怎么就站住了脚,那个叫梓梓的女记者,文章写得相当漂亮,也不失分寸地联系到许多广告。有个大学生一时找不到工作,上大街卖羊肉串,你敢吗?为了生存,他们可以命令自己把内心世界锁上,然后权当自己是一部功夫片里的演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完全进入角色。而我自己呢?也是这部功夫片里的演员,却老想着我儿子怎样,台下有没有老相识看见我这副模样?北京的沉闷我受不了,海南的爆炸我也受不了,高不成,低不就,活该!”她又一次认识到自身的那种酸腐气与自命不凡在现实生活中是多么的碍事,她恨自己。
再闯深圳,那儿聚集了一帮南下的文化人,或许会气味相投。可是,费劲巴拉只有“阿巴桑”(女佣)在等待着她。当女佣?我就是这么一块料,她的心颤抖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海南的教训她记在心里:“权当一次出国吧,与日本人生活在一起,了解日本人的起居饮食和文化,也划得来。”于是,日本人把一个家交给了她。居室和卫生间的整洁是日本人的特点,她两膝跪地整整擦了两天,终于一尘不染,没有谁逼她这样干。她觉得这是她一生中做得最老老实实的一件事。
后来,她又闯入深圳第一家,也是全国第一家的期货公司“经纪人学习班”,她做了一个发财的梦,然而考试那天,她突然发表了一分钟的告别演说:“我是多么希望能成为中国新一代的经纪人,可是,与在座的相比,我毕竟落伍了。假如我年轻10岁,我一定不放过你们。”“哗——”,在场的老师同学都鼓起掌来,她扬长而去,泪水洒脱了一路。后来,她又戴着耳机,手拿话筒,成的深圳电台“月亮湾”节目的客串主持人。
后来,北京一家时装公司看上了她,请她到广州、深圳采购时装。
当然,也就在这同时,她终于彻头彻尾地明白了:生活绝不是用虚荣和梦想织成的服装,人生的路就是在本没有路的地方踩倒一片荆棘,把一个个带血的脚印连缀起来,延伸下去,便成了路。她甚至感悟到,踩路的过程就是体现和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或许价值的等级顺序仍然是一种有高低之分的顺序,但不可跳过哪个等级,每一个等级的价值都必须以个人良知的认真抉择及生命的塑造才能获得。面对生活的琐碎和无奈,她已经忘却向世人宣泄:“人生的路越走越窄”,而只管埋头去踏踏实实地踩出一条路来,她已经顾不得计较自己是成功者还是失败者,而只顾一个劲朝前走去。
值得注意的是,“潘晓”用10年艰辛或者说是20年(加上“文革”10年)的艰辛所换来的认识和人生结论,如今已经作为一种价值观念早已为一茬初涉世事的大学生们、小青年们所接受。说他们比上一茬人更讲实际也好,追逐实惠也好,不排除这种功利性的经济目的,但是这茬人对于生活的态度似乎从一开始就更注重贴近和符合生活本身的需求,以适应生活。他们不想重蹈哥哥姐姐们追求政治理想化生活而备遭“嘲弄”的覆辙。他们的生活观是有所准备的。一位应届大学毕业生这样谈及他在国际快餐厅打工的体验和感受:前一段时间,我在国际快餐城打了近3个月的工,要说感受吗,我只能跟你说,曾有个朋友邀我再到那里就餐,我死活没有去。因为我已看不得那里的一草一木。那里的每一片地我都擦过,每一块玻璃,每一个桌角我都抹过,甚至那不为人见的墙角旮旯,也被我擦得像镜面一样一尘不染。在那里,指着冒尖的饭盒,老板向我吼:能不能一个人抬?不能抬,给我走人!在门外,顶着烈日用刷子刷最肮脏的水泥地面,谁都心里明白,那是永远刷不干净的,但是要刷,那是为了不让你手闲着,为了让更多的人驻足观看,以招徕生意。不说啦,打工的艰苦太多了,更别提自尊心所受到的刺激和伤害了。当然有苦也有乐,我忘不了,半夜收工回家,浑身所有的毛孔都那么通畅,这是只有体力劳动者独享的,那股发自心底的自食其力的豪迈;我更忘不了与老板的“矛盾”和“斗争”所带来的惬意,最初,我们这些计时仔没有任何福利待遇,只是一天干巴巴的10块钱,可是我们干的却是超负荷的工作。我和我的伙伴们抱起团,一面集体向本部门经理反映,甚至派出代表直接跟老板交涉,一面联络了所有的白班、晚班大厅服务的工仔准备罢工。老板一步步向我们妥协,我们有了月奖金、加班费、促销费 、高温费、存车费、适量的饮料等等。3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3个月的苦与乐,荣与辱我们都承受了,当我们接过汗津津的工资时,心里是踏实的。当然,我也清楚以出卖廉价劳动获取报酬,是生存最原始的方式,这不是我的最终,我会争取更高级的方式。但它作为最初的迈向人生境界的第一台阶,又是必不可少的,我踏在上面很踏实,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从上面不得已摔下来时不会一脚踩空,摔得太惨。
星座唱明白了《国际歌》
刚从海南归来的何砚,来不及洗去满身的征尘,就急匆匆地与朋友们谈起5个月海南生活的切身感受:“你说咋整的,到了海南,咱就觉得自己的路咋越走越窄,可是看人家的路就那么宽。仔细一想,可不咋的,咱就一技,还不咋过硬,可人家身揣好几技,拿得起放得下。人家那小姑娘到歌厅唱歌能造一把,上电台当节目主持人,能唬一气,和公司“大款”搞公关,能侃得云山雾罩。咱有啥,团干部,坐了十几年的机关,别的特长没养成,嘴皮子功夫还凑和吧,可是又愣不舍得放下架子,拉下脸来。海南是真需要人才,也真让你施展。在那里,叫人‘炒鱿鱼是挺伟大、挺自然的事,没被‘炒过,没跳过槽,那正经叫人看不起,因为被‘炒鱿鱼,说明你至少敢跟老板炸刺儿,跳槽就更意味着你的本事。在那里,只要你真有能耐,退一步海阔天空 ,进一步光明大道,否则,就是进一步死路一条,退一步一条死路。在那里,双向选择给你提供了机会,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现在天天被一种紧迫感催得喘不过来气,得抓紧时间多学点东西,甚至连裁缝、打字这些我都想学。你有实力,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实力是最重要的……”
对于何砚这样的认识,“星座壹仁广告设计制作所”的老板钟星座,给予十二分的认同:“人生的路越走越窄,还是越走越宽,取决于你自身的实力。当只有别人选择你时,路就越走越窄,而你去选择别人的时候,路就越走越宽,条条大路通罗马。”钟星座说这番话时,神情格外自信,显然,他对此颇有体会。
星座是著名电影理论家钟惦*先生的第4个儿子。当年惦*先生给儿子起名“星座”时,绝想不到这个“四阿哥”日后会成为广告制作业一颗耀目的星座。然而,就是这颗“星座”偏偏没有继承老爷子一生钟爱和为之献身的电影事业,硬是摔碎了北京电影制片厂摄影助理的铁饭碗,当上了中国广告制作业的第一个个体户。其实,他最本质地继承了老爷子的血脉和骨子里的精髓:真正的人生就是要导演出与众不同的剧目。
星座从黑龙江建设兵团扎进北京电影制片厂一干就是11年,时间愈久,他愈感到一种强烈的压抑。中国电影不好看,或是商业片,不值得看,或是文人片,老百姓看不懂,自己这么耗在这里,就毁了。他喜欢包装性强、意念性强的艺术,他希望找到适合自己艺术个性发展的土壤。千寻万觅中,他发现中国的影视广告像是一片沙漠,亟待绿化,他迫不及待地一试身手。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把“张裕葡萄酒广告”隆重推出,立马摘取了当年全国广告一等奖的皇冠,他从中认识到自身的能力;又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帮助一个德国广告商打了一个月的工,收入颇丰,从一个月30元到3000元的收入对比中,他找回了自身的价值。忒对路子了,影视广告这个新鲜的领域像勾魂似的把他紧紧拽住不放。然而旧体制是以限制人的自由创造性为代价的,它常常将人的创造性奇想和创造性才能关进储藏室里,让这一切永久地躺在落满灰尘的记忆里面不得实现。想干的事干不成,不愿干的事又非干不行,多别扭,星座无法这样日复一日地拖下去,他想到了辞职。
起先去找父亲,父亲有些不理解,在钟老眼里,儿子的脑子里装着那么多奇思怪想,不搞电影就糟蹋了。然而,当他看过“张裕葡萄酒广告”之后,像当年看完大儿子阿城的小说《棋王》一样,他把对大儿子刮目相看的视线也转移到小儿子身上。“星座”这名字起对了,钟老欣慰地想道。在他弥留人世的最后日子里,他也没有忘记把小儿子叫到床前,专门嘱咐道:“把你想做的事情做好,把其他身外之物统统抛到一边去。我也认同你能做好,因为你三句话不离广告。别人的血管里流着血液,你的血管里流的是显影液,你凭什么不相信自己。”
1987年8月,星座辞职,砸碎了铁饭碗,也挣脱了紧箍咒,他感到周身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由。他形容当时内心的一种感受时说:“我感觉我当时是我们这一片最懂《国际歌》的人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全靠我们自己……——欧仁·鲍狄埃真了不起,没想到从小就唱《国际歌》,而‘英特那雄耐尔”的信仰居然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确立。”
从此,他便一次又一次地尽情领受“出手不凡”的欢欣。没有什么艰难坎坷,没有什么蹉跎岁月,几年下来,他的21幅广告使他誉满海内外。有人说他是幸运儿,他说自己最大的幸运就是生长在一个幸运的家庭,这个家庭始终充满着文人气氛、理性气氛和民主气氛。父亲遗传给他最丰厚的财富是永远标新立异、不苟同他人的思维方式;母亲在他们小时候每每将几个孩子的成绩单张榜公布时,养成了他们不会骄傲的习惯;当年父亲每一星期一封寄往干校的信中所讲的一个《资治通鉴》的故事,像定期存款一样,不断扩大着他的知识库存。这一切积淀成为他日后厚积薄发、异军突起的实力,你有实力,才可能使你既有名也有实地获得人生的选择权和成就权。难怪当有人风言星座是因无能而在电影厂混不下去时,他二话没说“啪”地杀了个回马枪,拍出了《女贼》、《他没有16岁》等三部影片,令人瞠目结舌。也难怪如今钟氏广告收费高昂得让人咋舌,却仍然有应接不暇的客户在他30秒广告12万元起价的昂贵报价面前排队等待。“在体现自我、完成自我的过程中,竟成了有产者。”对此星座感到意外,同时他也因此而深藏起一个遗憾:父亲走得太早了。父亲生前为振兴和发展中国的电影事业,想成立一个电影研究基金会,四处讨钱,但终因没钱而未能如愿。如今,钱不愁了,父亲却去了,他为父亲而遗憾,也为父亲的遗憾而遗憾。
对于今天改革大潮新起、年轻人纷纷下海现象,星座特别看好:“你想变革,你要适应商品经济的生存环境,你就得首先尝尝梨子的滋味。过去我们始终保持在自我策划的位置,现在改革开放为我们提供了自我实践的机会。改革最大的收益是使人们的心理结构发生了变化,聪明的人不会让机会从身边溜过。”星座这样说。不过,他对如今时髦的“第二职业”却不屑一顾:“对我来说没有第二职业可言,要干就是要全方位全身心地投入,就是堂而皇之地做,我不喜欢这也沾一点,那也捞一点。在现有的体制下,既然你觉得第一职业不适合你的口味,不能使你充分发挥,你索性就破釜沉舟,把第二职业改成第一职业来做,我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总觉得,吃着碗里的又占着锅里,两边的好处都想得,这是不可能的,既害人又害己,第二职业使整个社会缺少一种敬业精神,这种事情要不得啊!”他说得语重心长。
“超稳定结构”不稳定
胡似与杨志,被人称为中国《资本论》研究的“奇夫妻”,“资本论专业户”。胡似,原是中国人民大学《资本论》教研室主任,杨志,是中国《资本论》研究的权威孟氧教授的得意门生。他们自己以马克思主义的忠实信徒而自豪。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让我们不信马克思主义或者放弃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就跟让不信马克思主义的人非信马克思主义一样那么痛苦。”可是不久前,在妻子杨志的支持下,胡似毅然作出新的选择,弃教从商,步入北京四通公司的大门。他们的这一举动不啻在马克思主义研究教学领域放了一颗小原子弹,“咱们的‘超稳定结构都发生了动摇?”一些同行难以置信。孟氧教授不无哀婉地对杨志说:“如果你也不能安心搞研究,你就是我的最后一个学生,我再也不带《资本论》的研究生了。”
胡似、杨志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他们的想法如何?一个细雨纷飞的夜晚,记者敲开了他们的家门,他俩滔滔不绝,不无幽默地说了一个晚上。
杨志说:“我是一心想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上搞出些名堂来,这个信念我至今也没动摇。可是,眼看着我们系这块马克思主义的教学阵地都保不住了,为什么?没钱啊!一张报纸启发了我,马克思主义者要做改革开放的先锋,咱想想马克思主义的前途问题,也不能不卷入商品经济的大潮。你看我忙忙乎乎的干嘛呢?为我们系的创收做贡献啊,这不,打系总支书记开始,上上下下都想挣钱。”
胡似说:“多少年来,我们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教学不仅离经济基础远,两口人带个孩子,那点工资花了这个没那个,一脑门子的后顾之忧,不得不为生活奔波,那还剩多少精力搞学问呢?而且离实践远,我信马克思主义,可是对学生提出的活生生的问题,我只能按照书本上的原理解释出个一二三,却不能令人信服地做出实践性的回答。马克思主义离开现实的土壤,就会枯萎,不走到生活当中去,理论就不能很好地发挥作用。我常常因此而有一种悲哀,我们是在钢丝上走社会主义,改革开放给我们提出那么多活生生的现实问题,如公有制问题、商品经济问题等等,都需要作出马克思主义的回答。可是,我们所作出的理论解释和答案却总不能令第一线的人满意,不能和实践的节奏合拍,这样的理论多么苍白无力,所以我下决心要走到生活当中去,到第一线去。为理论研究作更多的积累。”
杨志说:“虽然我们胡先生去四通公司才几个月,效益已明显地表现出来了。你看我们家这部电话就是证明,过去自己掏5000元,那还不得饿死。现在有了电话四通八达,时间也显得多起来了。这不,我刚去海南讲学回来,尽管是有人请,不过手里没点垫底的,谁敢往那儿跑。这一去,大开眼界,对我很有帮助,我们的生活现在有了保障,研究学问也有了坚实的物质基础。”胡似说:“我们是搞理论的,所以我赞成站到一个理论的高度来认识问题。马克思指出人类怎样才能达到理想的彼岸?他认为就是通过资本主义的发展或者确切地说是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发展。商品经济的发展依赖于分工,分工产生新的生产力,然后在不断分工的基础上使人的能力又在多个点上发展起来,然后再通过整体表现为多样化,资本主义的发展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国家要步入人类文明发展的大道当然也必须走发展商品经济这条道路。商品经济的发展强调人才流动,优胜劣汰,我作为马克思主义的信徒,也应该成为商品经济的积极实践者,同时从中感受马克思主义的生命力。”
杨志说:“10年前,我也参加过潘晓讨论,那时是人生的路越走越窄的困惑。10年后,我们面临的则是选择的困惑,情况明摆着,五种经济成份并存,红彤彤的官道,金灿灿的商道,黑乎乎的做学问之道,这选择简直是放射形的,这标志着历史的大飞跃,所有的困惑伴随着时代而产生,也只能伴随着时代的前进而解决。相对于个人来说,选择有个价值判断问题,我们这代人基本形成了一个共同的基点,这就是对历史的反思和对未来的把握。从这个基点出发,我以为现实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既要考虑社会发展进步的趋向,又要充分考虑个人价值实现的程度,二者结合产生最大的效应。选择要注重条件,要考虑到选择的后果,因为选择也是要付代价的,像我们胡先生要从一个教研室主任、一个为人师表的先生变成一个学生,事事受年轻人指点,那心理状态且得调整一阵子。作出这样的选择,意味着我们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为人处事的方式,甚至形象着装都要发生变化。你瞧他现在整日西装革履的,肚子大点也得塞进去,头发每天也要拢一拢,抹点油,这是企业文化。当初,一想到这一切都要改变,我们的思想上是折腾不定的,有时还干仗呢。任何选择都是幸福与痛苦同在。”
这夫妻俩,真不愧是搞理论的。
忧虑,并不多余!
时下在青年中流行两句话:“等死不如做死”,“心动不如行动”。“过把瘾就死”是一种普遍的心态。对此,国家体改委的石小敏评论说:我们似乎处在一个来不及思考和想像的时代,人们对许多事情都顾不得想一下就干上了,社会变得把握不定,在人们眼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这就导致一个十分突出的问题:所有人的行为都短期化了。偌大的中国如今竟然摆不下一张书桌,人们为各种诱惑所吸引,没人肯坐下来思考问题。这是很令人忧虑的。这种情况反映到经济领域中来,更让人担忧,我们认为好的东西实际上都是短平快的效果,中长期的考虑很缺乏,一说开放搞活,个人活得最快,发得最快,几个人一撺掇就发了。“一收就死”,40年的证明人们公认是死路一条,但是“一放就活、一活就乱”,人们还没看到“乱到家”的后果,只想到乱中还有个活,而没想到“乱”的代价,因此宁愿乱改革,也不要不改革,人们只在这中间选择。如果一个社会在选择中自觉不自觉地形成这样的思维定势,这对社会的发展潜伏着极大的危险。因此,我们应该抱有这样的态度,既要敢于改革,要改革;又要善于改革,会改革。面对选择,我们不仅要把握今天,还要把握明天。
他的担忧或许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