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苏珊娜·蔡辛 李青峰
爸爸小时候从没有过一个真正的家。他五岁丧母,祖父再没续弦。八岁时爸爸已在三个国家生活过。
可能这便是他喜欢制作和修理的原因。
爸爸常常修修补补。他六岁时——当时在土耳其——就曾将餐桌桌腿给锯掉半截,那样他便可以吃饭时坐得舒服些。为此他被惩罚,但他认识到了靠自己的双手去处理问题的价值。
十岁时,在纽约布鲁克林区爸爸曾用废弃件组装了一辆自行车。二十多岁时,他又装了一辆用坏的汽车。他日夜忙碌,用他那大手轻轻地在各部件上涂润滑油、调试。最终那辆轿车平缓地驶在路上,与那些富家子弟的车没有两样。
爸爸是个实干家。他不懂微积分,但能说出锅炉的工作压强。他不会画施工图,但能告诉你管道和电线是否满足要求。他上夜校后成为工程师,但在这之前他已干过管道工、电工和机修工。
爸爸为他多年制作的东西自豪。对我来说,什么都比不上他亲手专为我做的那件小玩意儿。
那年快圣诞节时,我和爸爸经过一个玩具店橱窗。橱窗角有一个我所看见过的最棒的玩偶木屋。它的形状象个停止滚动的圆木。小巧玲珑的椭圆窗户直凿进去,里面还挂着花布窗帘,窗户外还有一个小阳台。
“嗬!爸爸,”我说,“你看这小木屋漂亮吗?你说圣诞老人会不会送给我一个这样的小木屋?”
爸爸看了一眼价格标牌:100美元。这在当时是笔不小的数目。“我看就是圣诞老人也买不起,”他打趣道,随手往上提了提腰带——他感到不安时总这样,“或许会的,小宝贝儿。”
圣诞节,我一大早就醒了跑下楼去。晨光微弱,我在树下看到许多各色各样的包起来的小盒子——但都没我钟爱的那个小木屋大。爸爸觉察到了我的失望。他把我抱在膝上,轻声告诉我,他小时候特想要一个红色玩具车,可家里买不起。
“那你怎么办呢?”我问。
“我用木头和拣来的小轮子自己做。”他说,“你猜怎么着?我自做的玩具车比买来的玩起来还带劲。”
“可我不知道怎么做小木屋啊。”我说。
“好,我们一起做一个。”他答应我。于是就在圣诞节第二天,爸爸放下家里未完的活儿,我们就干开了一夜接一夜,爸爸下班后精疲力尽,但总要抽出空做一会儿小木屋。
前前后后爸爸总共辛苦了四个月。但那个小木屋是一个孩子可以奢求的最珍贵的礼物。
多年以后,我离家到伊利诺斯州上大学。
那年3月份,爸爸妈妈专程来看我。我领他们到学校所在的城市散步,指给他们我最喜欢光顾的餐馆和商店。
我们驻足在一个商店橱窗前,橱窗内摆满各种手工油漆的木制工艺品。“这是一家奥地利商店”,我告诉爸妈,“里面有您曾见过的最漂亮的家具。”
爸妈很感兴趣,随我走入里面。在商店最里面有一个很高的装璜华丽的橡木橱柜。爸爸仔细察看着这橱柜。“我能给你做一个同样的柜子。”他说。
“哎呀,爸爸!”我说,“这不是一般的柜子。这是精制品。况且,你也做不了这么好。这是件艺术品。”爸爸的双手从他正察看的抽屉上抽了回来。默默地,他关上柜子,走了出去——他的样子仿佛一个男孩从刚拒绝他约会的美丽女孩身边走开。我意识到伤害了爸爸的感情,但我怎么也难以承认爸爸能做出这样的柜子。待爸妈回家时,这场不愉快似乎已被忘掉了。
三个月后,我结束了大学一年级的学习回到家里。家里的一切好象没变。
我奔向楼上我的房间。迎面发现了一个大橱柜,静立在午后金色的阳光中,与奥地利商店的那个几乎毫无二致。
我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这个柜子在一些地方还略高一筹。前面的柜门由零木板拼成,不是橡木,但柜子精心的多层油漆竟使其产生古器般的色泽和气氛。门上同样漆着鲜花,花的上下两端还有小白鸽。
我转过身去,爸爸正犹豫不决地看着我,向上提了提腰带。
“嗬,爸爸!”我说,从小到大没这么亲昵地称呼他,“这柜子太美了。”
他走上前来用胳膊揽着我。他的指头上还带有没有痊愈的伤口和擦痕,那是他多少日子辛苦制作这个柜子的见证。
“你的老父亲毕竟是长于一些事的。”他微笑着说。话毕他急切地打开柜门给我看他改进的地方——这是爸爸的特点。柜子里,爸爸做了个暗抽屉。“你放珠宝用。”他向我解释。他还在底部大抽屉里装了一块木板可以将大抽屉拆开。“这样你要搬走时,就可以容易些。”爸爸说。
“爸,我永远不离开您。”我条件反射般突口而出。
“可我希望你走,”他说,“我可以制做许多东西,但我无法构筑你的生活。我所能做的只是帮助你过你自己的生活。”
爸爸不给我写信。他常常忘记我的生日或结婚纪念日——有时竟然忘了我的年龄。
但是,我只需环顾四周,便能感到他对我的爱。
我最最熟悉的一句话是以下五个字:“爸爸会做的”。他一生中都在为我制作、修理、改进对我最有价值的东西。爸爸给了我一个父亲能给孩子的最宝贵的财富——他生命的一部分。
(李青峰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