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丝,你为什么愁眉不展的?”唐诺·桑顿问妻子。他在肉类包装工厂工作,那天下班回家,只见她正在喂三个小女儿吃饭,她抬眼望他时,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没见过的。
“你没听说吗?”泰丝轻声道,“有个和当娜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今天下午在我们这幢房子前面被强暴了。”
桑顿这才明白何以他妻子会忧容满面。她和他一样,为了女儿们要在纽约哈林黑人区长大而发愁。他把手搭在泰丝的肩上道:“收拾东西吧,我们离开这里。”
在1948年那天晚上之后,他们全家搬了去新泽西州朗布兰奇镇唐诺·桑顿母亲那里。桑顿在附近蒙默斯堡陆军基地找到掘沟的工作,泰丝则在人家帮佣。不久,桑顿找到了兼差,在夜晚替人家送取暖燃油上门。他还有另一兼差,就是在周末做泥水匠的助手。泥水匠的工作每小时只有五角美金,可是桑顿的目的在学这门手艺。
在第四个女儿琳达出世时,桑顿已积攒了足够的钱,买了一块盖房子的地。他拿着地契去见当地银行的行长。“先生,”他肃然说,“要是您有孩子,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使我的孩子有个象样的地方住。”二人谈完之后,唐诺·桑顿获得了那家银行贷给黑人的第一笔押款。
“用功读书!”兴工之前,桑顿先把地用围栏圈起,以便泰丝和灰泥、他自己码砖的时候,孩子们可以安全地玩耍。泰丝又怀孕后,仍为他搬运灰泥和砖头。“我这里需要个男孩子来帮忙,”桑顿玩笑道。丽泰出世后,大家都笑他家里全都是女的。起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玩笑话,可是有一天他无意中听见大女儿当娜问她母亲有关在别人家中做女佣的事,这才使他想出了答辞。
当娜班上的白种孩子都在谈将来大了要做护士、飞机师和电影明星。她讲给母亲听:“我告诉他们我要做教师,他们说:‘不对,你将替人帮佣。”
“下次再有人对你说这样的话,”桑顿道,“你告诉他们你将来要做医生。”从那以后,每逢有人跟他开玩笑,问他有五个女儿怎么办时,他就回答说:“我要把她们栽培成医生。”
“你能骗得了谁?”他的朋友冷笑道,“你那些孩子十五岁时就会有孩子了,跟这里十来岁的黑人姑娘们一样。”
“我的女儿们不会,”桑顿发誓说。他会叫女儿们围着餐桌坐下,然后说:“孩子们听好,我是掘阴沟谋生的,你们的妈替人家收拾屋子。我们可不要你们那样。如果你们当医生……”
“可是,爹……”她们抗议道:“当医生必须先读大学,再上医学院。我们哪有那么多的钱?”
“这让你们的母亲和我来伤脑筋,”他说,“你们只要用功读书就行。”
“用功读书是你们的工作,”泰丝附和道。每当某个女儿有一门功课分数不够好时,她就会说:“班上可有人得甲?那么你也能,必须更用功才行。”
组成乐队可是她们并不一味苦读,桑顿姊妹们早就对音乐有兴趣。七岁时,当娜在一个糖果盒里找到一个玩具萨克管,便竭力央求要个真的。她父亲到处打听,结果在一户人家的阁楼里找到一个萨克管,还找到一个小喇叭给珍妮特。
桑顿看见这两个小女孩那么孜孜不倦地想吹出调子,便作出另一牺牲,替她们请了位教师。后来,当娜不再玩中音萨克管,改玩高音萨克管时,老三伊凤恳求道:“我能不能用当娜那个旧的学吹?”她父亲笑着说:“小宝贝,你不过刚学会呼吸。”为了证明他说的不对,这五岁女孩便拿起萨克管用力地吹,结果昏了过去。
伊凤读二年级时,她、珍妮特和当娜已替自己取了个艺名,叫做“桑顿姊妹花”,在家长教师联谊会上表演。不久琳达学习打鼓,做了乐队的鼓手。
一有了钱,桑顿便带全家乘公共汽车到纽约去,租用录音室灌制练习唱片,使女儿们知道应该如何改进。他的女儿们并不需要多大勉励。她们知道音乐可以帮助她们敲开机会之门。
1960年,桑顿为他的家庭乐队报名参加哈林区阿波罗戏院的业余者表演夜。胜负是由听众掌声的多少决定,要是一连四星期取得冠军,便获聘用正式登台演奏一星期。桑顿家庭乐队赢得了热烈的掌声,一连四个星期都得胜。可是戏院改变了办法:“表演须连续六个星期得胜,才能正式聘用。”戏院管理人显然认为这些女学生和她们那位无袖罩衫及羊毛连裤袜的母亲不够高级。
“好,我们就必须在下两个星期再赢两次,”桑顿对妻女说。可是他不知道戏院竟然请职业乐班登台和她们比赛。尽管如此,桑顿母女们的大才、精力和热诚,仍使她们压倒了职业班子。
“观众爱我们,”女孩们兴奋地告诉桑顿,“我们只要正式下海,便一定成功。”
“不行,”桑顿说,“你们年纪小而且玲珑可爱的时候,演奏音乐还可以,可是有谁要看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拼命吹喇叭?你们将来有了医生脖子上挂的那玩意儿,那才真正有了本领。
立志学医1961年,桑顿母亲的十来岁义女白蒂、杰克森加入桑顿家庭乐队,成为乐队的第六个姊妹。
这些孩子继续求学并在当地演奏。1963年她们被邀请在新泽西州普林士顿大学星期五晚会上表演,桑顿灵机一动,悟出了这是女儿们赚钱而学业不受影响的一个好办法。他迅速安排好了周末巡回演奏地点:普林士顿大学,每个星期五晚上;耶鲁大学,每个星期六晚上;布朗大学,每个星期日下午。他买了一辆小货车运送女儿们去演奏,他驾驶时,她们在后座读书,泰丝则为她们准备服装。有几个学生愿意拿出自己的电子器材帮助他们,但桑顿婉谢了。他说:“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互相帮助,我们一家人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女孩们在学校里的成绩继续是甲等。
当娜中学毕业之后,等待了一年,她等珍妮特毕业。然后二人计划申请奖学金去华盛顿市全黑人的霍渥德大学继续求学。“不行,”她们的父亲说,“你们必须在本地读大学,免得拆散乐队。我们必须挣钱使你们都能受大学教育。”
当娜和珍妮读医科预科时主修生物学,可是当娜后来判定,虽然她父亲盼望她们当医生,但那不是她真正想要的职业。珍妮特后来也改读心理学。
唐诺·桑顿失望极了。他一连数星期几乎没有说话,回家后只坐在他那张大椅子上痴望着窗外。后来某天,十七岁的伊凤坐在他身旁的地板上道:“爹,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会成为医生,而且,我永不会改姓。”她保证道:“即使我结了婚,我也将永远是桑顿医生,为您争光。”
“我信你的话,孩子,”他说,他俯身搂抱她,她觉到他的胡子刺她的脸。
如愿以偿1969年,伊凤以全班主修生物学学生中平均最高的分数在孟默斯学院毕业——尽管她四年来每个周末都随乐队演奏。她申请了十三个医学院,每个医学院都接受了她。最后她选择了纽约市哥伦比亚大学内外科医学院。她在1973年毕业,成为纽约市罗斯福医院的第一个黑人女性妇产科驻院医生。
有一天,医院的播音器传呼伊凤。她发现她父亲在服务台那里仰望着天花板。她不禁担心,接着父亲的手臂问道:“爹,什么事?是妈病了吗?”
他转过头来满面喜色,模仿播音器的声音:“听见没有?找桑顿医生。找伊凤。桑顿医生。啊,孩子,我从没有听见过那么好听的音乐。”
桑顿后来回顾,觉得他的梦想虽未能完全如愿,但并不令他觉得失望。他明白梦想必须不超逾自己的能力所及才对。他所有的女儿如今都已经令他引以为傲!伊凤和珍妮特成了医生(珍妮特在进医学院以前得到了心理学博士学位,后来成为精神病学家),琳达是牙科医生,丽泰是一所私立学校的理科主任,正在修儿童发展博士学位;白蒂是一所教学医院的老人护士;当娜是法院记者,已结了婚而且有孩子。
唐诺·桑顿所要做到的,无非是要把他所最坚信的事教给女儿,这信念曾使他和泰丝在过去多年来不断促使全家上进:“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互相帮助,我们一家人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泰丝·桑顿1977年中风去世,唐诺·桑顿于1983年中风去世。发引出殡时,都由六个桑顿姊妹扶灵。前往墓穴是一段长九十米的上坡路,因此抬着灵柩走这段路异常吃力。唐诺·桑顿安葬的那天,这段路上还覆盖十厘米厚的雪,可是她们妹妹六人牢记父亲的教诲,齐心协力,一步一步地把父亲送到他的长眠之地。
(稼俊摘自〔美〕《读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