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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拓荒之作,近期问世的新著《青年学》,是引人注目的。
二十世纪可以说是“青年的世纪”。青年的创造力正是在这个时代得到了日益普遍的承认以至赞赏,与此同时,青年问题也引起举世的侧目。事情大约总有两个方面的。所以,随着青年力量在这急剧膨胀的工业社会中的空前凸现,这凸现所触发的文化冲突也就启人忧思了。冲突的一方是日新不已的“青年文化”,如“怀疑的一代”、“反抗的一代”、“逃避的一代”所代表的那些生活方式、思考方式等等;另方则是业已受到尊敬的“传统”及其捍卫者。从一种社会学的观点看,十九世纪的阶级斗争主题,似乎正被二十世纪的代际冲突实况不可阻遏地替代掉,这一替代构成了二十世纪的主题。而其间的历史契机恰恰就是青年主角们以其实力冲上舞台的那场“新三十年战争”(温斯顿·邱吉尔在他的回忆录中这样统称两次大战:一九一四——一九四五年)。就这样,青年的命运几乎总是和自我牺牲以助社会进步的悲剧性相关联的。
战士型的思想家李大钊身处其初,对此有一时代的敏感,他在一九一六年发表的《青春》一文中大声疾呼:“青年之自觉,一在冲决过去历史之网罗,破坏陈腐学说之囹圄,勿令僵尸枯骨,束缚现在活泼泼地之我,进而纵现在春青之我,扑杀过去青春之我,促今日青春之我,禅让明日青春之我。”这不是简单的社会否定论或自我否定论;不是虚无主义的怀疑一切或唾弃民族传统;而是对青春活力的企求,是对青年使命的伟大希望。这使命就是以自己的元精去推动旧生命、旧体制的新陈代谢!显然,青年问题于此并非阶级分析方法的简单陪衬人;“青春”实是弥漫在工业革命与全球战争时代的动态世界观的一个象征。基于这种热爱生命的观念,李大钊把“青春民族”、“青春国家”与“白首民族”、“白首国家”区分开,进而预言了“白首中华”之衰败与“青春中华”之诞生。
在这青年世纪的漩涡中,青年学的崛起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青年学》正录下了这一时代精神的脉息。它表明我们社会的意识,开始对工业时代最深刻的上述文化冲突给予了应有的关切,它不再象极左时代那样,仅把青年这一社会实体当作思想教育的对象或靶子,而是深入到事情的内部,把青年当作主体甚至本体来研究。这无异是在不同年龄层的人之间架起了一座相互理解的科学桥梁。在这里,科学不再是空洞的形容词而是扎实的系统思想。这就要求,仅局限于列青年为教育对象的教育社会学是远远不够的,还应大力倡导新社会学概念,以揭示了青年一代具有推动社会发展过程的主体作用。在超越生物主义的同时也超越社会学主义,以便“形成作为研究青年人和青年的人类学——生物社会学科学的青年学”。(《青年学》,15页)
青年学因此也是年轻而充满探索性的学科:一,它是由多种学科——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历史学、经济学、法学、伦理学、医学、教育学、社会组织理论等——交叉形成的综合性科学。二,这大大需要突破舆论、态度研究的框架,在一个新的基础上转向自然科学实验和直接关系类型的研究。
这种新时期的新特点当然要求纵横互构的知识层面和新颖敏锐的时代感。
《青年学》体现了上述学科特性。它从“青年”的学科定义入手,扫描了青年命运的面面:率先研究了青年的生理发展与心理并分析了他的“社会化过程”——这大体属于纵向范围。接下来,通过对其“社会作用”、“价值观”、“社会群体”的宏观探索,确立了横断面的剖析。然后就青年成长周期中必然面对的社会选择,作出了定性定量的科学研讨:关于劳动就业(经济学的引入)、关于生活方式(文化学的引入)、关于恋爱婚姻(心理学与医学的引入)等等。最后,它对“青年的异常行为”作了切实的论述,尤其是有关犯罪问题、自杀问题、社会冲突行为、人格违常行为、性变态行为的研究,对人们全面把握青年问题的症结,具有参考价值。
总览全书,有两点评价是可以成立的:一是运用当代人类学的最新成果,对建国后传统的青年思想教育模式进行了重大突破;二是此书已经初步成为当代青年研究的一部百科全书。它的出现是新时期文化气候的一个测度计,它预示着,随着青年人在中国现代化进程里的作用日增,青年学终将引起社会各界的更大关注,为协和社会文化的内部冲突拿出更多的研究成果。
(《青年学》,黄志坚主编,中国青年出版社一九八八年八月第一版,3.7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