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舟
没有忧郁就没有激情的音乐。
我们的心灵需要一定的时间,以便去理解这一或那一乐句,整个感受它,洞察它。最深刻的构思所产生的只是瞬息即逝的印象,然而却使我们神魂消散。是啊,一部好的作品总在拨弄着音乐听众的神经,演奏着听众内心活动的交响曲,音乐对敏感的人揭示出其极为丰富的情感。柴可夫斯基以具有显著个性的音乐语言,把优美、深沉、真挚、感人至深的“心灵”的音乐自由呈现在我们面前。柴可夫斯基音乐中的美已经成为我们永久的快乐源泉。他是不朽的。
对柴可夫斯基来说,美好的旋律之所以美好,只是因为它是幸福与力量的表现。柴可夫斯基呈现给我们的是带有忧郁色彩的激情。在他的音乐哀诉中,可以听到濒于绝望的痛苦和痊愈前的极度悲伤的时刻,他竭力表达世界性庄重悲痛的内在美以及旋律和和声的外在美。如《第六“悲怆”交响曲》中,俄罗斯主题,理想和动机与现实的矛盾、冲突,对幸福的渴望、追求、希望的彻底破灭,死亡的悲惨结局……,这一切表现得如此强烈,真挚,惊心动魄,远远超出了他的任何一部分作品。请看:第一乐章,抒情的主题歌(可以说是所有交响乐中最出色),和从发了狂的弦乐队热烈地倾泻出的伤感情绪的音流汇集成了一个广阔的旋律,热情很快低落下来,只剩凄清婉丽的余音;第二乐章最好地显示了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修养和技巧,每一个主题和动机都很少变化,再三地重复,却给人以真正变奏的印象。这首幽雅的圆舞曲并没有使音乐完全摆脱悲剧性,叹息般的音调,忧郁和伤悲,似乎诉说,恬适而诗意的天地虽好,但深受创伤的心灵仍不得安静;第三乐章是谐谑曲与进行曲的结合,尖锐,激动人心。音乐思想不坚定,不明确。“这一乐章是他的全部艺术的缩影”(《十九世纪西方音乐文化史》,保罗·朗格,第290页);第四乐章,悲哀的柔板,对死亡之悲剧以及对毁灭生命的力量的抗拒,此时,乐章的情绪近似安魂曲。充满对生命的眷恋,充满人道主义的温情,但音乐在冰冷的死寂中结束了,美好的希望破灭了,被埋葬了。
第六交响曲是柴可夫斯基最高的,无与伦比的创造。“在音乐中大概还从不曾描写过这样的事物,还从不曾以这等无可比拟的才华和美的表现上,如此深刻的精神生活的情景。”(斯塔索夫《十九世纪的艺术家》)。柴可夫斯基的一生,都被一种深沉的费解的忧虑,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控制着,“悲怆”——用柴可夫斯基的话说“这是最最真诚的一部作品”,把他的天才的火花和他的哀伤、忧郁留给了世界。也许正如保罗·朗格说的“俄国从来还没有一个大音乐家比柴可夫斯基更为彻底的国际性”《十九世纪西方音乐文化史》第289页)。
柴可夫斯基的音乐语言不是描绘性的,但很热烈;不是很富于想象的,但很有说服力。她能飞翔,能燃烧,充满生气。有时柴可夫斯基也登上真正飞向幸福的高度,于是,在他的乐章里体现出“人生来就是为了幸福,象鸟儿生来为了飞翔一样”的明朗和抒畅。当他飞翔的时候,他全力都闪耀着彩虹般的霞光。虽然柴可夫斯基的兴奋从来不是豪放和狂热的,但他的作品仍以纤巧的美丽灿烂和辉煌而引人入胜。《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中自始至终洋溢着活力和乐观精神,充满深刻的抒情和华丽的歌唱性旋律。“春天来了,它显示出自己的全部瑰丽。阳光明媚而温暖,树木吐出了新芽,山花遍野,最后还有那月夜”(1878年柴可夫斯基致梅克夫人信,《我的音乐生活》)。而《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可以说是柴可夫斯基所有大型作品中最明朗、乐观的一部。这部作品中没有表现厄运的袭击,没有命定灭亡的情绪,它的基调是愉悦、自信、光明的,而实际上,这部协奏曲各乐章大部分主题是大调的。大调性体现了柴可夫斯基当时的精神状态;乐曲一开始就是柴可夫斯基的典型而狂热的齐奏轰鸣,旋律的倾泻,令人振奋。在第三乐章抒情性的副部主题,波澜壮阔,豪迈壮丽,充满了希望,信心和青春的活力。这一主题有力地突出了这部作品乐观向上的基本性质。
旋律是柴可夫斯基创作中首要因素,是灵魂。他的富有个性的旋律风格植于俄罗斯民间音乐的土壤中。美妙的旋律既不需要装饰也不需要点缀就能给听众以审美快感和心灵慰藉。在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中,忧郁的感伤和激情的兴奋同样使我们得到美的享受。一方面惆怅、悲哀,眼泪汪汪,对生命的绝望然而仍然充满了全体观念,而且心灵的苦痛对人们展示了他的巨大的情感和热情。柴可夫斯基善于在自己的音乐中,把宏伟的结构与深刻的内心感受融合一起,并体现出来;另方面,激情的,热烈的,纤美华丽,向往欢乐,可以说这是柴可夫斯基对完美、优雅和理智的生活的朦胧向往,是对外部环境的抗争和内心对幸福的渴求的结果。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响彻他的心声,反映他对幸福追求和绝望,对生活的热爱以及对死亡的惧怕。他达到气势磅礴的气势,又不失优美痕迹。
当作曲家和他的听众生活在一致,相互倾心和统一之中时,音乐就得到表现,展示和传播。柴可夫斯基给我们留下的是热情洋溢乐观向上的,或忧郁悲哀,充满危机和痛苦,远离心平气和的艺术。他的音乐由于其独特的个性和情感体验,具有永久的审美价值,将永远在人类的心灵中引起共鸣。
(柴明摘自《美育》1987年第1期)
(插图,崔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