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与黑狼们的故事(小说)

1987-08-24 05:50裴建平
中国青年 1987年11期
关键词:王雨木排拜伦

随便什么地方瞧见世界地图,拜伦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那个叫斯德哥尔摩的地方使他变成了斗鸡眼。吭哧吭哧,呼吸声便粗重如牛了。此拜伦属完完全全的土著。因为写诗,并且稍稍跛腿,才有了这一谑称。他热衷现代派,为此请人刻了一枚书章:“艾略特门下一走狗”。现在,他正在精心炮制他的“跨世纪的杰作”。他写黑洞、裂变、美尼尔氏综合症、爱滋病,写精子和卵子,写男人的眼泪和女人的谎言……写到得意处,一张脸就胀得通红,太阳穴边鼓起筷子粗细两根青筋。

那天,他歇斯底里发泄一通后,正虚脱在床上,流寇进来了。这家伙一进门就手舞足蹈:“老子那篇《闪亮的织女星》发了,纺织厂一个小姐给我写了封信,说她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来情绪的是,她的名字叫云雨。”

“什么?”拜伦从臭哄哄的被窝里钻出来。

“云……雨”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他俩只差没笑晕过去。

“天,这小姐简直可以成为超一流的诗人,”流寇感慨万分。拜伦呢,太阳穴上那两根青筋就再度鼓起。

“是不是先来个鸿雁传书?”

“好主意!”

说罢,就炮制了一封冠冕堂皇地大谈艺术人生,文字间却又不显山露水地流露出一种准艺术家风流情致的信,寄了出去。

信很快就退回来了,退条上批着“查无此人”四个字。流寇因此情绪一落千丈,可怜兮兮的叹了阵气,又忿忿不平地骂了一通娘,便草草了结了这桩“未遂风流案”。

拜伦说给山羊听,山羊便长叹一声:“悲哀!”山羊这家伙是痛苦的,非常非常之痛苦,当然是为他心中的艺术。山羊是弄小说的,以前很发了些篇。有一天,他忽然当着哥们的面把那些小说烧了。火舔着书页,旺旺地燃烧,天空中便飞扬起黑色的灰尘。山羊哭了。事后他说:“如今的文学,都他妈一味廉价地描写爱呀诗意呀田园牧歌呀,酸溜溜甜腻腻的。老子要写就写那些被文学忽视了的,不能进入艺术视野的东西!”他叫道:“我的文学必须是从我骨子里流出来的,是我的脑浆在稿纸上涂抹出来的!”

谁也不知道他骨子里流出来、脑浆在稿纸上涂抹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但都知道他很痛苦,也知道他很深刻。

他于是就不刮胡子,无奈任怎么也长不出马克思抑或达尔文似的大胡子,唯光光的下巴底下长出那么一小撮,哥们管他叫山羊。

山羊从此写小说,总要流泪。然而谁也没有再见到过他的一个字了,碰面,他就使劲地揪头发,揉太阳穴:“真正的艺术太难侍候了!”

山羊嗜好围棋,水平在哥们中属一流。没人与他对局,他就常常右脑同左脑杀。一盘一盘的,一坐就是一天。

有次吴珉找他谈构思,听着听着他身体忽然就似直了,眼睛扩了瞳似的散了光。好家伙,他的右脑同左脑正杀得难分难解,天昏地暗,奈何不得。

吴珉就骂:“玩物丧志!”

哥们的据点设在吴珉家。吴珉他母亲早死了,父亲是放排的,每次从资江上游扎排起程,在水里飘飘荡荡几十天,一直飘到岳阳长江口再回转。哥们便聚在他家,一会儿星星月亮地瞎扯,一会儿跺脚捶胸地挥斥方遒。

吴珉父亲每次回来,总喜欢捧着那杯永远也喝不完的酒,醉醺醺地教训他们:“什么痛苦悲哀,你们也配说?!”

拜伦过来:“吴爹,说了您也不懂啊。”

“不懂?”他爹把杯里的酒咕噜咕噜灌下肚,说:“我的苦水倒出来,淹都淹得死你们!”

“哎呀,您就别吓唬我们了。”大家笑起来。

吴爹没有理会他们,只默默盯着手里的酒杯,沟沟壑壑的脸皱成了一个核桃,那神情仿佛沉浸到往事的回忆中了。好久好久,他哺喃道:“那年我那亲兄弟在狼牙滩被旋涡卷走了,我也没掉一滴泪。只跑到岸上,一个劲喝酒,放肆喝。喝完了又唱着放排号子下江了……”

“什么,我还有一个亲叔叔?”吴珉犯傻了。

“嗯,”他爹又倒了一杯酒,眼一闭灌了下去,”我那兄弟呀,有好多好多故事呢……”

“算了算了,您别在这里说古了……”拜伦嘻皮笑脸岔开了他的话题。

吴爹摇摇头,走了。

吴珉是哥们中最“战果辉煌”的,迄今已发表了三四十首诗。因此他就从床单厂借调到市文化馆了。其实就在他借调的同时,他们厂准备把他送到省党校去学习,前途远大得很。但他却最终决定,到文化馆去!

他爹气得眼睛充血:“你这畜牲,实实在在的事不干,尽往邪门里钻。什么诗不诗的,有个屁用!”

吴珉火了,他感到心中最神圣最纯洁的东西给他爹亵渎了,“那是艺术,你也懂?”吴珉斗胆向他爹吼。“我不懂?”他爹瞪圆眼睛说:“告诉你小子,我们放排的谁都能*喝几句……你那死了的叔叔打的山歌,都能把岸上的妹子媳妇唱到排上来呢。”

趁着酒劲,他爹竟亮起嗓子唱了起来:

月亮出来点天灯

哥打山歌妹答音

阿妹是根拨火棍

夜夜来拨哥的心

……

“这也叫艺术,下里巴人的东西!”吴珉冷冷一笑。

“你!……”他爹只差没扫他几个耳光了。他们彼此争得面红耳赤,不过谁也没有争过谁。结果,他爹又下江放排去了,吴珉也终于去了文化馆。

可是借调一年多,正式调动的事连个影子都没有。馆长婉言告诉他,要是有一张省作协会员证,正式调来的事就顺利多了。第二天,他便在哥们中郑重宣布:“为100首诗而奋斗!”据说在正式的公开刊物上发表了100首诗,就有资格加入省作协。

果然他就一首诗一首诗的发起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他在《环境卫生报》上歌唱洒水车和马路上的“熊猫”;在《绿衣使者》报上把邮电工人喻作鸿雁;在《大众健康》报上咏叹当归、枸杞、车前草……他的大作就这样被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报刊登来登去,煞是热闹。

山羊就痛心疾首:“悲哀悲哀悲哀!”

吴珉也流泪了。但他很快就咽下泪水,他管这叫“曲线救国”。等他坐稳了文化馆的位子,他就会干真正的艺术!

M市是座江城,资江奔腾着绕城流过,江里来往着许多船和木排。M市地方虽小,却钟灵毓秀,自古就是文人荟萃的地方。地方上谁都可以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似的数出许多活着或者已经作古了的、在这土地上诞生、被这块土地哺育的文坛巨子出来。

早些年,M市曾有过一个白鹿文学社。白鹿为本地传说中的吉祥物,白鹿们也曾轰轰烈烈过一番,写火红的青春,写滚烫的汗水,写知识的海洋……不知怎么这样的诗后来就不合编辑的口味了,任白鹿们跺脚骂娘也无济于事。

叱咤文坛的一位大作家回来省亲,被邀请到文化馆讲课。除开山羊攻读武宫止树走火入魔,不肯荒废棋艺外,其余哥们一概去了。

白鹿们更是早早到了,见作家还没来,就坐在那里品茶,嗑瓜子,火火热热地谈文坛掌故、趣闻轶事什么的。完了又欣慰地吹自己的小宝贝,如何每个毛孔满溢着鲜活活的艺术细胞;如何想象能力简直绝了。很是热闹。

作家终于来了。作家新近出国归来,感受颇深,就把一大堆一大堆的新名词、新观点哗哗哗哗劈头盖脑地抛向那些口呆目瞪的傻瓜蛋。

听着听着,流寇坐在那里忽然心猿意马起来。他发现对面有一双黑葡萄似的杏眼在他脸上来回扫描,那样子,简直叫人大来情绪。

作家大约是想上厕所轻松轻松了,宣布暂时休息。流寇伸伸懒腰,这时,黑葡萄走过来,问:“您是斐然吧?”

斐然是流寇的笔名。流寇想潇洒一番,却怎么也潇洒不起来。这黑葡萄美得太不近人情了,并且整个比他高出半个脑壳,流寇稍稍把抬累的头放平就只能看见她耳朵上挂着的那对亮灿灿的耳坠。“大作家拉架子罗,信都不肯回。”黑葡萄翘起了红唇。

“信,什么信?”流寇莫名其妙。

“我读了你的《闪亮的织女星》……”

“呵,你就是那个云雨呀……”流寇这才恍然醒悟。“什么,云雨?不是的不是的,我叫王雨。”黑葡萄笑一笑,很认真地说:“也许是我的字太潦草了,你没看清楚。”

黑葡萄一点也没有难堪的样子,大约这位女士不知道宋玉的《高唐赋》。

哥儿们围拢来,怪兽似的大笑。

“云雨要比王雨诗意得多。”流寇歹毒地说。

“绝对,云雨比王雨诗意。”哥儿们起哄。难为黑葡萄应对自如,她不假思索地说:“嗯,云雨做我的笔名好了。”

哥们决计中午是要多吃两碗饭的。

作家轻松了,又“海阔天空”了一番。完了,那群白鹿就蜂拥而上,掏出绸面日记本,请作家题词签名,还簇拥着作家,脸上作出极丰富的表情让作家与他们合影……

那天晚上,哥儿几个聚集在吴珉家里,都觉得心里边闷闷的不是滋味。

“妈的,宰了这群鹿崽子!”拜伦太阳穴青筋蠕动。“哥们变成黑狼不就把白鹿解决了!”流寇扯起嗓子喊。黑狼是传说中把那只温良恭俭让的白鹿逼下山崖的恶魔。

“与其做一只可怜的鹿,倒不如变成一只敢于蔑视一切的狼!”山羊简直要咆哮起来,忘了狼是羊的头号敌人。

“黑狼万岁!”“黑狼万岁!”……

那王雨很快就上了黑狼们的贼船。这以后,流寇常常莫名其妙地失踪,不知他在哪里借了辆破铃木,就载着王雨突突突突满城跑,弄得地方上鸡犬小宁。为此,山羊气得直咬牙:“这蠢猪,本事没操练出来,就干起三流作家的勾当来,悲哀!”

流寇对此置若罔闻。拜伦则说:“葡萄是酸的呀!”

拜伦以前在工厂里跑供销,有次他走南闯北跑了大半个中国,什么生意也没谈成。后来终于感动了上帝,与北方一家大厂做了一笔买卖,结果使他们厂赔了好几万。厂长拿他没办法,他有一个权力很大的老子呀!他爹知道了,气得吐血,又调他到市政府开小车,这家伙便让市政府唯一的那辆“皇冠”摔到山崖下去了,自己也落了个跛腿。

凭着老子的脸面,他从这个单位调到那个单位,又从那个单位调到另一个单位。然而他什么也干不了。拜伦便感慨:“妈妈的,看来我只能在文学上一展鸿图了!”

那天,流寇带王雨到拜伦家去玩。拜伦正为他的“跨世纪的杰作”第33次遭到编辑部冷落而大发雷重:“你看看,这位编辑老爷说什么:‘大作编辑部诸君都拜读了,谁也不知您在写什么,编辑们尚且吃不消,一般读者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妈的,读不懂诗还做*编辑!”

流寇就劝:“你要冷静,你要有耐心。”

“你说,中国不需要诗么,不需要真正的诗么?”

流寇就继续劝:你要冷静、你要有耐心!

拜伦终于冷静下来。

这当口,王雨捧着拜伦的“跨世纪的杰作”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勤勤恳恳那么读,读着读着她就情不自禁地叫起来:“伟大,太伟大了!”

拜伦眼睛倏地发蓝:“你读懂了?”

王雨极深刻地回答:“读懂了。”

天哪,拜伦简直就要晕倒了,天底下居然还有一个人懂诗,懂他的诗!他真恨不得捧起她脑袋,象啃萝卜似的啃个痛快。“我的诗只要有一个人理解就够了!”他说。

那天,大作家打道回府之前,给家乡的同行们龙飞凤舞地留下一句题词:“地灵人当杰。”并婉言提醒,家乡的文学事业现在有后继乏人之趋势,应当警惕。文联文化馆的头头们立即制订出拯救M市文学事业的“星球大战”计划。

办笔会,抓拳头产品!文联主席对着手下的文学“新秀”们,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从现在起,你们的脑子里只准许有两个字:“文学!”拜伦果然就足不出门,潜心创作他的“跨世纪的杰作”。恕不赘述。吴珉的创作态势令人振奋,截止到办笔会,他已发或已收到采用通知的诗作有72首。

不过这家伙不知怎么忽然蔫瘪瘪了,常常一个人坐在资江边,看远处江水在礁石滩中汹涌翻腾,看天上的云飘来飘去……

“家伙,你怎么啦?”拜伦凑过来。

摇头。叹气。

“怎么啦?”

“没劲!”“什么,你坐稳文化馆的计划就要实现了,怎么……”

吴珉茫然地看了看拜伦,叹口气站起来,把手头的烟蒂狠狠往地上一扔,走了。

山羊呢,竟然置文联主席的声嘶力竭于不顾,一个人摆一盘围棋残局在树荫下研究来研究去,十分的兢兢业业。问之必答:“没情绪。”再问他就跳起来:“我憎恨艺术,因为我找不到它!”山羊内心焦渴,他苦苦期待着一种什么东西风风火火地投入他的生活,他的心灵。然而,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内心一片茫然。于是,他索性捧一本《庄子》摇头摆尾地念:“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只有流寇同王雨是快乐的,白天他们都在河滩上嬉逐。晚上就合作写小说。所谓合作那主要是指情感方面的。

果然“合作”出来一个中篇。流寇在稿子上签上笔名“斐然”之后,王雨也工工整整地签上“云雨”二字。流寇笑得直想撒尿。笑后就忏悔,把那场恶作剧给坦白了。王雨便揪着流寇的招风耳骂:“缺德冒烟的家伙!”

那个晚上,流寇同王雨在沙滩上呆了好久,回来流寇就悄悄从稿子上把自己的名字划掉了。

那天早晨,天刚刚亮,山羊站在河岸山崖边。波涛冲击着礁石,铺天盖地而来,又点点片片散开,惊心动魄。山羊沿着山崖小道,皱着眉毛,得着山羊胡走来走去。一会,他扯起嗓子向着远方大声读《庄子》,声音在空中冷冷地飘散开;一会又坐在山崖上,痴痴呆呆,凝视着河水中某一处,一动不动仿佛一块山岩。

这时,东方天际摇摇晃晃升起硕大一颗红球,满世界于是便印刷出深深浅浅、浓浓淡淡许多图案。“抽烟吧!”吴珉递过来一根烟。天知道这家伙站在山羊后面有多久了。

山羊把烟点燃,抽几口,立即呛得喘不过气来。山羊平常是绝对不抽烟的。

江面上的风一阵阵吹来,带着潮气。

嗨……哟嗨……

木排出山走*

嗨……哟嗨……

奔那大世界呃……

什么地方隐隐传来放排工的号子,而且愈来愈雄浑、粗犷,那么有力!他俩忽地整个给镇住了。

前方,沸沸腾腾的江面上,一串长长的木排,先是一个点,慢慢便大了大了,如同一匹放荡不羁的野马,在浪涛汹涌的江流里奔腾着驰过来……

江雾弥漫。江涛怒吼。

渐渐,那木排越来越清晰。只见三五个放排工,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挥舞着竹篙在急流中稳稳当当地驾着木排。晨曦给他们古铜色的身子抹上一层金辉,如一组雕像。“伟大,太伟大啦!”山羊忽然疯了似地叫起来,把手那么一挥,结果手里的《庄子》被扔到江中急流,很快让一个旋涡卷走了……“那,那是我爹呢!”吴珉激动得脸通红,深情地喃喃。

“呵,真的,真的是你爹!”山羊跳起来。

“爹!……”

“吴爹!……”

也许他们听见了,也许没有。反正木排就这样在险滩湍流中冲过去,冲过去。雄浑凝重地,又传过来放排工的号子:

嗨……哟嗨……

木排出山走*

嗨……哟嗨……

奔那大世界呢……

回来的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默默地走。

笔会以后不久,黑狼们聚在吴珉家。王雨没有来。流寇同王雨“合作”的那个中篇,签上王雨的大名在一家刊物上打了个头条,并且还获了该刊物“新人新作”奖。王雨忽然感到这艺术世界在她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于是流着泪与流寇拜拜了。黑狼们怂恿流寇与这小妞子打一场官司,流寇吭哧吭哧了好久,终于不敢贸然出击。这可是周瑜打黄盖呀!

吴珉把他爹的酒罐子搬出来,一个劲叫大家喝。酒是男人酒,好苦好涩。大家默默喝,狠狠喝……

“狼们,从明天起,我不在文化馆干了,我要回厂里去。”吴珉说。

“仔么?”大家口呆目瞪了。拜伦上前,揪着吴珉的衣襟叫道:“你这家伙马上就要实现‘曲线救国的目标了,怎么就逃?”

吴珉把他的手推开,叹一声:“那太可怜了!”“窝囊废!”拜伦太阳穴上那两根青筋拼命地往外突出。前些天,拜伦已开始了“零的突破”,在沿海地区一家青年刊物的“探索之页”上发了一个组诗。他说:“那是中国诗坛上一抹21世纪的曙光!”“来来来,”山羊端起满满一碗酒说:“为吴珉干一杯!”咕噜咕噜把酒一饮而尽。

今天怎么啦?黑狼们都成丈二和尚了。

好久,山羊说他也准备离开这里,他要跟吴珉他爹到资江里去放排,搜集那些排工号子和山歌;去听吴珉他爹说他那亲兄弟的故事;还要考察资江,调查沿途的民风民俗。咕噜咕噜又一杯酒下肚,结果山羊就喝得烂醉如泥。

吴珉果然就回工厂去了。不久,山羊也走了,跟着吴珉他爹走了。他是开春走的,到秋天里还没回来。黑狼们忽然感到生活中似乎少了些什么,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这以后,吴珉便常常一个人坐在河堤上,任凭河风把思绪吹得袅袅地飞扬,耳际仿佛又响起了那些雄浑粗犷有力的排工号子—

哦哩喂

资江河上一百零八滩哪

排工过滩象过鬼门关哪

闯得滩去算你狠罗

死在滩上*—是好汉罗

哦哩喂……

作者简介裴建平男4962年生。1982年技校毕业分配到湖南益阳苎麻纺织印染厂工作。现系电大1985级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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