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少书是用本该买生活必需品的钱买下的。有许多次,我站在书摊旁或是书店的窗前,精神上的渴求和生理上的需要产生了矛盾,使我深受抉择之苦。正是午餐之际,我又饥肠辘辘,可是看到一卷盼望已久的书,真不忍移步,况且书价又极便宜,岂能错过良机。然而买下它就得对不起肚子。我的那本提布鲁斯的诗集正是在这种境遇下买的。当时我在古巨街一家旧书店的书摊上看到这本书。在那个书摊上人们经常能从一大堆毫无价值的书中发现几本好书。诗集价值六便士——六便士啊!那时我常在牛津大街的一家咖啡馆吃午饭。那可真是一家破旧的咖啡馆,今天要想找到这种咖啡馆是很不容易了。我只有六便士——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钱财。用这六便士可以买到一盘青菜烧肉。第二天我就能得到一笔小小的收入了。不过我还是不敢等到那时再来买书。我徘徊在人行道上,用手指摸着口袋里那几枚铜币,眼睛瞧着书摊,两种欲望打起架来。书买下了。我把它带回家,一边做着牛油加面包的午饭,一边贪婪地读起来。
在这本书的最后一页上,我发现用铅笔写着:“一七九二年十月四日读毕”。可是一百年前的这位书主到底是谁呢?书内再也找不到其他题词了。我常喜欢这样设想,这书原也是一位穷书生的,和我一样穷困,一样爱书如命。他用自己的滴滴鲜血买下了这卷书,象我一样津津有味地读着它,可我却说不清读书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乐趣。
叶子南摘译自英国小说家乔治·吉辛的《私人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