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才人出

1982-07-15 05:54吴祖光
读书 1982年6期
关键词:辞书辞典编者

吴祖光

千百年来为人鄙视的艺人,现在也被收入了皇皇辞书。这说明江山代有人才出

人,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是不可能无所不求,无所不知的。于是工具书就成了我们不可离之须臾的良师益友。可惜的是这样的师友太少了。就以当代人物专门辞典来说,过去还很少见。解放初期,百端待举,无暇顾及。多年政治运动连绵,风云变幻不定,昨是今非,今非昨是,为人立传也就成了讳莫大焉的禁区。一九七六年十月之后,气象一新,坚冰打破,专业人物辞典相继问世了。

一九八一年出版的《中国艺术家辞典》引起了人们很大的兴趣。我看到这本书的时候,以旧有惯例推想,大概不外收录了梅兰芳、徐悲鸿、聂耳等已作古的戏剧、电影、绘画、音乐的大师巨匠的小传。然而当我翻阅目录的时候,却出乎意外地看到,原来还收录了曲艺、杂技艺术家。这些在旧社会撂地、闯码头,以卖艺糊口,与乞丐同流,现在仍为个别人所鄙视的艺人,也堂堂入典了。这篇翻案文章做得好,应当标这个新,立这个异,破一破千百年的传统观念。这应当说是编者和出版者的胆识。

过去我们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活人不能入典。未曾盖棺如何论定呀?将来他再犯了错误如何处理呀?艺术上还没完全成熟呀……无穷的忧虑,拒活人于典外。即令盖棺以后,也必须是第一流艺术家、学者才有入典进书的殊荣。而几亿人中有成就的万千艺术家,尤其是民间艺人、地方戏演员,一旦去世,声名也就埋没随百草,逐渐湮没无闻,甚至后来除一个乡土艺名之外,连他的姓氏、名讳都无从查考。数年之后,就会有人向你提出这样的问题:某某是男是女啊?是哪一朝的人啊?每每遇到这种天真的发问,我总感到一种对亡故艺术家的无限惆怅。翻翻历史,几乎每朝每代都有自己的文苑传、文艺传、方伎传等。青史一页,记下了他们对中华民族文化的贡献。而今天我们不是应该作得更多更好些吗?趁艺术家还健在,材料比较容易收集、查证的时候,何妨为他们写上一笔呢。何必一定要到身后,再去访故旧、翻资料,来一番事倍功半的考证工夫呢。《中国艺术家辞典》收录的大多是健在的艺术家,有的还是风华正茂,目前活跃于艺坛的好角。辞典的编者、出版者办了一件好事,这是应当为当代艺术家们庆幸的。

《中国艺术家辞典》已经出了现代部分第一、二分册。看来还要出几本。由现在的两册推算,将来这部辞典恐怕要收录到两三千人。谁说中国的“家”少呢?看,不是人才济济、争奇斗艳吗!面对这样的艺术大军,不禁使人油然而生一种爱国之情和民族的自豪感。进而又使我联想到一种传统看法:好象不到胡子一把,皱纹纵横,鬓毛已衰的年岁是不能称家道师的。老师在上称曰“家”,弟子在下只能称“者”、“员”。自然科学界似乎还好些,因为成就造诣是可以上“天平”见“斤两”的。社会科学、艺术却比较难,所以资历也往往更压人。国外年轻的“家”们比比皆是,而独于我们却成了凤毛麟角的珍品。自然科学不了解,至于艺术家,外国的就硬是比我们量多质高吗?实在不敢苟同。何况有些艺术又是我国独有的“土特产”呢。要振奋民族精神,就不能妄自菲薄,作茧自缚。在这方面《中国艺术家辞典》敢于解放思想,放宽尺度,不拘一格网人才,作了可贵的尝试。

这部辞书一九八一年一年之内就出了两本,按目前出版周期看,成书之快,也是难能可贵的。能够做到这点的原因之一是,编写者不挂什么显赫的招牌,志同道合者三五,埋头苦干地工作,人少,扯皮的事少。又是艺术界的“局外人”,宗派的嫌疑与成见也少,不需为搞平衡学而旷费时日。按材料收集完备之先后入书,不以名气之大小顺序入座。这样就避免了一人挡道,万夫莫进的弊病,必然加快了编写、出版的速度。当然,快就容易出纰漏,是局外人就难免不知情,何况又涉及到这么多门类、这么多人物,因之鲁鱼亥豕,错误不当之处是不能为编者曲讳的。

学走路就要摔跤,尝试就难免有失误。即令这是一个稚弱的婴儿,但总算有了一个呱呱坠地的生命。我期待着后天的调养,使之得以健康成长,功德更加完满。

(《中国艺术家辞典》现代一、二分册,湖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一年三月、十月第一版,1.36元,1.4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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