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刘　吉

有这么一个人，他只有一个脑袋，却有两种思维。把饭碗送到他面前，他一只手把饭碗推开，另一只手却把饭碗往回拉。早上起床，他一只手把裤子往上拉，另一只手却拚命把裤子往下拽。科学家用一块幕布将他的两眼隔开，让他的左半视野看B00K(书)字，右半视野看CUP(杯)字，请他用左手将他看到的字写下来，他正确地写出了BOOK，可是，他却说:“这个字是CUP。”奇怪了——

他原是一个癫痫病人。一天，他的病突然发作，全身痉挛，药物治疗无济于事。医生对他进行了裂脑手术，切断大脑两个半球之间的神经联系。手术很成功，癫痫获得了有效的控制，病人愉快地出院了。

可是过了不久，病人家属向医生诉说:“他癫痫好多了，精神却好象不正常了。”

科学家们对他进行观察和试验，竟然发生了上面所说的奇情怪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得从人脑的构成和功能说起。

脑怎样控制着人

大脑是人的一切活动的司令部，分为两个半球。一般人们说左半球控制人体右侧，右半球控制人体左侧，实际上要复杂得多。

近年的研究指出:左半球负责思维的逻辑关系，而右半球负责思维的总体形象。

两个半球分了工，又如何构成一个完整的思维活动呢?原来在两个半球之间有三个联系部位，即海马连合、前连合和胼胝体。

癫痫病患者，往往是由于一侧半球病变发作引起的，因此，医生们想到，如果将胼胝体等切开，割断两个半球的联系，那么，一半发作，一半仍可继续工作，则病人至少还可控制自己躯体功能的一半。可是，万没有想到，当两个大脑的联系切断后，人的思维也分裂了。

裂脑人是两个人

加拿大达鲁思大学普塞蒂教授、美国加里福尼亚理工学院生物系教授斯佩里博士等人一致认为，裂脑人具有两个精神，是两个人。因为虽然在有形的躯体上看来是一个整体，但实际上却具有两个自我意识。

这里涉及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右脑究竟有没有自我意识?从十九世纪以来，科学研究所积累的知识表明，说话、写字等行为与大脑左半球紧密相关，而且绝大多数人由左半球控制的右手右脚活动比右半球控制的左手左脚更灵活，因此人们认为左半球是优势半球，它具有自我意识，而右半球是非优势半球，它没有自我意识，这已经是常识了。由此自然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既然只有一个自我意识中心，所以，一个人就是一个人。那末，裂脑人的右半球是否也具有自我意识了呢?这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普塞蒂认为:“裂脑人的右脑也具有自我意识。”他仔细观察裂脑人发现，当要裂脑人回答他看不见的左手拿着什么时，右半球对于左半球的胡猜乱答并非无动于衷，恰恰相反，它用表情作了明确的回答:左半球答错了，裂脑人就会皱眉和摇头；左半球答对了，裂脑人同时会点头微笑，这些表情都是右半球控制的，它说明右脑也有自我意识了。佩里斯也得出结论道:“我基于大量各种非言语性测试，认为右半球确实有权利作为一个意识系统，知觉、思想、记忆、理性、意志和情绪都是在作为一个人的水平上。”

最近的科学研究表明，人在二三岁时语言功能是双侧半球均有的，只是在后来发育过程中才集中于左脑。许多事例表明，要是在五岁左右之前，大脑左半球的语言区受到破坏，右半球可以学会左半球的功能，虽然功能要差一些。

许多实验表明，传统的常识已不正确了，非优势的右脑也具有自我意识，乃至社会意识的功能。这就说明了裂脑人具有两个意识中心。英国爱丁堡大学别罗夫教授说得好:“对裂脑人最好的假说是唯物论的公式:有两个脑，所以有两个精神。”

还在争论中

科学总是在不同意见中闪出真理的光辉。

澳大利亚生理学家艾尔克斯不同意裂脑人是两个人。他认为，人是一个整体，只能有一个精神，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优势的左半球管说话，具有自我意识，是人的本质；而非优势的右半球，不会说话，没有自我意识，不能称之为人。右半球不过是一部电子计算机，它的主要功能是接受来自感官的各种输入，进行各种演算，并将结果输送至左半球，并在左半球的意识判断下，作出行动的决策，再由右半球输出到肌肉去执行。至于上述裂脑人所表现的种种右脑的“意识功能”，实际上是一种精神——大脑相互作用的一种表现。但是，艾尔克斯的观点受到广泛的异议。

赞成裂脑人有两个精神、是两个人的科学家，意见也是众说纷纭的。斯佩里等人认为裂脑人之所以产生两个精神，是由于手术刀将脑、从而将精神和人分裂了。普塞蒂则认为，正常人本来就有两个精神，一个统一的有形的躯体本来就包含了两个人。他举出切除了一个半球后的人，除了偏瘫和被切半球的一些特殊功能丧失外，情绪、个性等均无明显变化为证，并由此自然推论，他们在手术前必然是两个人了；只不过手术前两个人是同步的，手术后两个人不同步罢了。总而言之，一切正常的人实际上都是各具精神的两个人的混合物。

科学家们为了探求真理，仍在激烈的争鸣之中。

并不只是猎奇

关于裂脑人种种奇异表现，人们是有极大的好奇心的，但是科学家并不只是猎奇。研究裂脑人具有重大的科学和哲学的意义。

1.通过裂脑人，可以更好地了解大脑及其左右半球的功能，推动脑神经科学进一步向纵深发展。而众所周知，脑神经科学是当代科学重大前沿之一。

2.通过裂脑人，更充分了解左右脑的功能与协同，可以启发电子计算机技术的发展。采用电子计算机“双机组合”，也许是达到人工智能的更好的途径。

3.对裂脑人的研究，在哲学上有巨大的意义。自古至今，哲学的根本问题始终是意识与物质的相互关系问题。如果人有两个意识，那么，以往的许多哲学结论都要从新的角度重新加以思考了。

因为如此，裂脑人问题吸引着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和哲学家的注目。探索在继续中，结论还为时过早。也许需要几代人持续地努力，但是毕竟已经开了头。

(原载《科普文摘》1981年第5期，原题为《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本刊有删节)

(题图:王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