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豪
“作家没有真情实意,是应该无路可走的。”“作家摆渡,不受惑于财富,不屈从于权力;他以真情实意享渡客,并愿渡客以真情实意报之。”这是高晓声在《七九小说集》的代前言《摆渡》中说的一段话。
读完小说集,觉得高晓声没有欺蒙读者,十一篇小说各有千秋,长长短短,深深浅浅,艺术成就也有高有低,但从作者“以真情实意享读者”这一根本立足点来看,高晓声是言行一致的。
《七九小说集》选辑了高晓声一九七九年在《雨花》《人民文学》《上海文学》《钟山》等几个刊物上陆续发表的十一个短篇,共计约十五万字。书一出版,在文坛颇为轰动,已经很有一些扎实的评论。论者多谓,这是写中国农村在十年动乱之后的情况的不可多得的力作。
读小说受感动以后,读者总希望知道一些作者的情况。关于高晓声,他的五十年岁月本身就是一篇动人的小说。《七九小说集》中的李顺大、陈奂生、李稼夫等人的遭遇,都与高晓声自己的经历分不开的。有一些故事情节和书中人物的思想可以说是高晓声的“夫子自道”。
高晓声江苏武进县乡下人。父亲是个中学教员,但家境很贫困。高晓声上中学读书时,学费交不起,伙食费没钱交,住宿费也交不出,有个时候,连衣服也是向同学们借的。他的能上中学,全靠学校里有几个老师是他父亲的朋友,在他们照顾之下,高晓声才能上中学。用高晓声自己的话来说:“是混进去的”。但高晓声学习可不是混的,很下苦功。他的作文在全班同学中是拔尖的。高晓声真正开始写作是在一九四九年苏南解放以后。他开始投稿给《苏南日报》,这个报社的文艺副刊主编章品镇同志发现了这枝泥土里冒出的新苗,发现高晓声“他的文学语言全象在说话,顺溜溜淌出来却又粘又糯,很有咬嚼,吸引着读者非看完不可。”直至三十年后,高晓声的作品还保持着这个特点。接着高晓声就结束了学生时期,正式参加革命工作了。开始在无锡苏南新闻专校学习,后来参加苏南文联、江苏文联工作。他当时写的小说《解约》与《不幸》,就得到读者的好评。
可是好景不长,不幸来临了,一九五七年,高晓声与方之、叶至诚、陆文夫、陈椿年等几位在文学创作上初露才华的青年被一阵扩大化的狂风卷进了灾难。
一九五八年,高晓声回到了家乡武进县农村。这次真是“回乡更断肠”,高晓声是独子,父母和他三口人,前几年他为了专心搞创作,二十八岁还没有结婚,现在这种情况下,谁肯嫁给他。乡里人闲言杂语不少,说什么“高家要灭门绝户了”。高晓声听了,真是气坏了。有个农村妇女名叫钱素贞,竟然不嫌高晓声的穷愁潦倒,也不怕高晓声头上还戴着的千斤铁帽,就毅然地和他结了婚。一起度过了二十年艰难岁月。高晓声笔下李顺大、陈奂生的困境,高晓声是亲身经历过的。不久前,高晓声自己对他的好友说:“在一九六○年有三个月,我一天只吃四两糠。”但三年困难,十年浩劫,梦魇似的岁月终于过去了。高晓声现在全家三代同堂七口人,父母俩老,高晓声和他的爱妻钱素贞,三个孩子。自从《李顺大造屋》得奖,高晓声又被选为江苏省的先进工作者,出席了省的劳模大会。一九七八年夫妻俩人双双到南京,当时方之还活着,在叶至诚家中,方之见了钱素贞,他双脚立正,深深地向钱素贞鞠了一躬,说:“谢谢您,辛苦您了!”我想钱素贞同志是当得起这一鞠躬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心酸往事也不必多说了。再说一点高晓声最近的心情吧!高晓声说:“我现在是乐观的人,是乐观派。我乐观,有四点:一、我能活到今天,就值得乐观。二、从‘四人帮的粉碎,我们可以看到,人类社会总是要前进的,‘四人帮从某种意义上讲好得很,它帮助我们认识了许多问题,而且可以公开讲出来。三、我国经过这么多年折腾,极左思潮没有什么理论基础了,也没有什么精神力量了。四、我们多看看人民的生活,这几年来,人民是高兴的,我们也就应该高兴了。”
那末,《七九小说集》以后,高晓声创作的情况怎么样呢?今年在中央和地方的报刊上几乎每个月都能见到他的新作。只要看《七九小说集》这个怪书名就可推想了,大概高晓声是有决心准备再出“八○集”“八一集”……,直到为人民的文艺大业鞠躬尽瘁的那天。高晓声动过手术,肺少了一叶,身体很弱,祝愿他多多保重,为社会主义的文艺繁荣出版《九○集》《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