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漫笔

陈　沱

常言道，条条大路通罗马。

通往社会主义的大道，只有唯一的一条。除了这一条，别的都是此路不通。——这种陈腐的观点，到了抛弃的时候了。

每一条通往社会主义的大道，都有自己的特点，都有自己的历史背景。我们应当承认这一点。

不要相信那种天下唯有老子最革命的自夸自赞！

当然，还有一些人凭借过去的光荣来叫卖自己的一套，而其实他那一套，恰恰真是离开社会主义大道越来越远。如果别人是殊途同归，总还走向社会主义，他却是越走越歪，走进了断头巷。

这是半个世纪以来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历史给我们的教训。

我们要接受这个教训，不能不反对由一种固定的一成不变的格式而不根据我国的国情来建设社会主义。中国人民通过实践，对这一点有充分的认识。

世界上有这种认识的并不只是我们一国。还有南斯拉夫。

三十年来，南斯拉夫根据自己的特点创造了自己的社会主义道路，西方人往往称它为“铁托模式”的社会主义道路。

美国人丹尼森·拉西诺的《南斯拉夫的实验》一书，描写了这一模式的创造历史。

简略地说，“南斯拉夫模式”有如下的特点：

1.基本特点是实行社会主义自治制度。一九四九年，一些企业开始实行工人自治试点。后来成为正式制度，并逐渐扩大范围，在国家机关、事业单位也都实行“社会自治”。现在，在全国实行了“联合劳动”和建立在“联合劳动”基础上的政治制度。劳动者不仅通过选举出来的工人委员会来管理工厂，而且通过选举出来的代表团来管理国家和社会事务。

2.在解放初期，南斯拉夫实行过生产资料国有制，但在生产资料和劳动者之间有了国家这个中间人，就往往产生官僚主义，形成新的特权者。所以他们决定用社会所有制来代替国有制——把厂矿企业交给工人大会。工人大会选举工人委员会作为管理机构，招聘厂长来领导具体业务。

3.建立了所谓“自治市场经济”。

南斯拉夫最初是模仿“斯大林模式”的“计划经济”。从一九五二年起，它明白了“企业为市场而生产，不是为计划而生产”，于是逐渐缩小计划的作用。但市场经济的自发势力常常冲击国民经济。所以铁托在一九七四年说，“在目前条件下，我们必须真正重视市场和市场规律，包括国际市场行情，因为市场是发展的协调者。但我们不能使整个发展问题、尤其是发展关系问题放任自流。我们在重视生产的客观可能性、需求和规律的同时，必须通过在自治基础上制定的计划指导发展，协调社会再生产的基本关系。”这也就是说，南斯拉夫的市场经济，不应当是资本主义式的自发经济，而应当是一种有指导的市场经济。

南斯拉夫计划的起点和基础，是基层组织的计划。经过自下而上的层层协调，才产生出全社会的社会计划。

从丹尼森·拉西诺的书看来，“南斯拉夫模式”的创造，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在同斯大林主义决裂的时候，有多种因素在起作用。但南斯拉夫的领导人还是希望同斯大林和解，因为要他们摆脱斯大林的束缚曾是多么不容易。

其次，在南斯拉夫，自从“南斯拉夫模式”出现以来，始终有着“保守派”和“自由派”的斗争。南斯拉夫的实验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有失误，有曲折。尝试也并不都是很行得通的。但是他们既然已经选定了目标，就排除一切阻力，向着目标前进。在丹尼森·拉西诺的叙述中，我们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第三，在南斯拉夫的实验中，有不少问题并没有解决，虽然他们一直在努力求得解决。其中诸如民族主义问题、所谓政治多元化问题、通货膨胀问题、官僚主义问题，等等。丹尼森·拉西诺非常担心南斯拉夫的“自治市场经济”，他说，“一种折衷的经济模式很可能从来就是不稳定的，而且归根到底是站不住脚的。”这种担心我看是理由不多的。当然也还要看实践的结果。

丹尼森·拉西诺还说，“南斯拉夫经济上实行自由化，政治上谨慎地取消中央集权，这一系列改革和社会现代化使得它在六十年代所形成的制度从道理上讲已不能再称之为极权主义的制度，甚至不能称之为一党专政的制度。根据自治原则组织起来而且在体制上合法化的各种力量，数目已经相当可观。它们代表各不相同的利益和价值观念，代表即使不是全部也是绝大部分社会阶层以及政治上最活跃的南斯拉夫人。这些南斯拉夫人由于在基本思想意识方面持不同看法，曾宣布不放弃选择权，但现在他们一起参与下至公社上至联邦的各级政权，为公共事务作出抉择。本书将这种结果称之为拥有一个骨干网的多中心的多头政治。……这种多头政治的出现及其进一步演变，为研究在没有多党制的情况下能否同样发展真正的政治民主以及可能发展到的程度，提供了一个富有意味和启发性的实例。”

这位美国作家是带着西方的成见去看南斯拉夫的，但是他的描写还比较地忠于事实。我们要了解“南斯拉夫模式”的实验和其中的情况，这还是可以一读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