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从经
蒋光慈编《中国新兴文学短篇创作选》
值此“左联”成立五十周年纪念之际,我们深深地缅怀着左翼文艺运动创始期开辟草莱的拓荒者们,其中许多志在前驱的左翼作家,为创立、拓展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贡献了青春、热血以至生命,他们的名字应该用金字
鲁迅曾极其悲愤地写道:“要牢记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历史的第一页,是同志的鲜血所记录,永远在显示敌人的卑劣的凶暴和启示我们的不断的斗争。”(《二心集·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为了寻求前驱者战斗的轨迹,为了学习前驱者宝贵的遗产,搜觅、搜集、浏览“左联”前后革命文学书刊,已成了自己的志趣所在。但半个世纪以来,由于国民党文化“围剿”的疯狂禁毁,更加上“四人帮”所谓“批判三十年代文艺黑线”的暴虐摧残,“左联”时期的文献遭到空前浩劫,许多珍贵的手稿、信函、刊物、书籍等几乎毁灭殆尽,但不少有识之士与公私藏家却冒着被抄家、被迫害的危险,千方百计地保存了有关左翼文艺的资料。这一事实雄辩地说明,“四人帮”虽恶谥之为“黑线”,而在人民的心目中,左翼文艺却是猩红艳丽、光耀如火的。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因为在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史的“第一页”乃至全帙,何处不浸润、渗透着前驱者的鲜血。
《中国新兴文学短篇创作选》是“左联”成立后最先编选出版的左翼革命作家短篇创作的选集,由蒋光慈编辑,包括《失业以后》与《两种不同的人类》两本集子,均由北新书局印行,前者出版于一九三○年五月,后者出版于一九三○年八月,共选辑了洪灵菲、冯宪章、华汉、钱杏
“左联”曾经号召:“我们要唱统治阶级的挽歌,我们要唱伟大的新社会新世界诞生之歌!”①众多的左翼作家因之竭力创作,以有力的作品,敲响了统治者行将灭亡的丧钟,吹响了无产者必定胜利的号角,从而不辜负当时万千读者要求他们成为“大革命时期的喇叭手”②的希冀与期望。《中国新兴文学短篇创作选》、《现代中国作家选集》等较早的革命文学作品的结集,就是这方面的例证。关于革命文学如何力争成为整个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战斗的一翼,蒋光慈在《失业以后》的《前言》中有简约的申述与说明:
在艰苦的三年的奋斗之中,中国的新兴阶级文艺运动,因着客观条件的成熟,不但获得了它的存在权,而且是渐次的把这一运动的基础植立在被压迫的大众之间了。
……目前,整个的新兴阶级文艺运动,是更加活泼起来了。它不但一天一天的与整个的新兴阶级政治运动很密接的配合起来,更具体的担负起它的对于新兴阶级解放运动的斗争的任务,而且是通过了仅止“倾向正确”与“意识健全”的要求,走向“情绪的新兴阶级化”的克服的一阶级了。
这一部选集里所选的一些作品自然不能说是怎样健康的,也不能说是完全适应于现阶级的要求的,更不能说是最精粹的选集;然而,这些作品,确实是显示了中国新兴阶级文艺的最初的姿态,从写作的时间上也呈现了三年来的作品的发展的一般形式。……
光慈的《前言》写于一九三○年五月四日,对自一九二七年勃兴的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作了回顾与小结,热情肯定了运动进展的意义,以及日趋与革命运动相配合的倾向。只要将《失业以后》等“中国新兴文学的最初的画像”③略一巡视,我们就可以看出左翼作家的创作已经“一天一天的与整个的新兴阶级政治运动很密接的配合起来”,也可以看出确已“担负起它的对于新兴阶级解放运动的斗争的任务”;同时,也不能不为革命文学前驱者们的英勇无畏所折服,他们在森严的文网之下,在封禁、囚牢乃至杀戮的威胁之下,仍然自觉地担当起革命的“喇叭手”的神圣职责。其中展示了严峻的时代风貌和绚烂的斗争场景——我们看到了中国工人阶级踏着顾正红烈士的血迹,掀起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怒潮,从谭子湾发源的涓涓细流,弥漫到全国汇成了不可抗拒的拍天巨涛(孟超:《谭子湾的故事》);看到了因罢工而被开除的工人,在卧病的妻子与空着的米桶前面一时感到惶惑,但当他瞥见珍藏的革命导师像时,阶级的嘱托和革命的召唤又在耳边鸣响,于是毅然地抬起头来(刘一梦:《失业以后》);看到了党所领导的农民运动所激起的巨大变化,不仅年轻的农民奋起抗争,甚至背负因袭重担与传统桎桔的老母亲,也在革命的薰陶与现实的教育下觉悟,认识到“穷人们唯一的生路只是向前”(洪灵菲:《在洪流中》);看到了中国农村仍然滞留在中世纪般的黑暗中,悲惨已极的“典妻”制度活活拆散了穷人的夫妻与母子,忍辱负重、含辛茹苦的“为奴隶的母亲”,牺牲了自己的灵魂与肉体,依然换取不了丈夫和儿子的温饱(柔石:《为奴隶的母亲》);看到了蒋介石叛变革命、屠杀工农的惨烈景象,但革命者在囹圄之中、在刑场之上都始终保持不屈的节操,决不向统治者的屠刀
①左联:《为苏联革命十四周年纪念及中国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成立纪念宣言》,刊《文学导报》一卷八期,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十五日出版。
②菊华:《想对“左联”说的几句话》,刊《巴尔底山》一卷二、三期合刊,一九三○年五月一日出版。
③《失业以后》广告,刊《沙仑》(沈端先编)创刊号,一九三○年六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