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捷诗
夜不沉寂,夜不安宁,
暴风雪在旷野里喧腾……
一位远方来客叩着伊敏的窗擂,
低声叫着:“醉汉①!快开门!”
谁在半夜叫他早已消失的诨名?
——它象七首插进伊敏的喉咙。
醉汉!这诨名包含着多少辛酸,
多少耻辱、多少说不出的隐痛。
伊敏曾给乌拉音做过九年长工,
乌拉音一只手付出工钱,
另一只手摇晃着酒瓶,
用烈酒把伊敏的命运攒在手心。
九年啊!乌拉音唆使他乘着酒兴
殴打过命运和他自己相同的穷人
偷割穷人大地上成熟的麦子,
填塞穷人合伙掏挖的坎儿井;
九年啊!他瞪着布满血丝的醉眼
逼走妻子,气死母亲,
人们以厌恶而又怜悯他的心情,
给他起了一个“醉汉”的诨名。
一九四九年冬天乌拉音失踪了,
醉汉伊敏才从沉醉中清醒;
人们教育了他,又宽恕了他,
他获得很多力量只失去一个诨名。
叩门声随着暴风雪一阵比一阵紧……
门开了,走进一位神秘的客人,
头巾里只露出两只凶险的眼睛:
“你好?我是养活你九年的恩人。”
一道寒流流过伊敏周身:
“一年多不见了,你怎么……”
“我吗?”乌拉音冷笑一声,
衣袋里那只手紧捏着伊敏的生命。
是什么迷住了伊敏的心?
他向乌拉音倾诉自己的心情:
“……往后你往西我跟到西,
你往东我要跟到东……”
暴风雪嚎叫着窜过屋顶,
扑灭了窗台上那盏半明半暗的灯;
乌拉音听他贪婪地喝干一瓶酒,
放心地笑了:“明天你进城……”
乌拉音给了伊敏许多保证——
尧乐巴斯②占领了吐鲁番城,
酒任他喝、钱任他用,
姑娘中任他挑选最美的人。
伊敏咬着舌头发出念混的醉语:
“放心!我明天准能办成……”
那一夜有四只眼睛瞪到天明,
两个人从心愿里笑出声音。
第二天伊敏跨上乌拉音的马,
快马加鞭奔向吐鲁番城;
回来的路上伊敏唱起古绿秧③,
背后远远地跟随一队骑兵。
……乌拉音举着双手钻出地窖,
老鼠一样恐惧的眼睛;
伊敏递还昨夜他给的那瓶酒,
把几句清醒的话送进他耳朵——
“你该进城休息了,我的恩人!
省得风雪夜再敲打别人的窗门;
你要探问解放军人马有多少?
我请来了解放军,你自己打听。”
①伊斯兰教徒禁绝饮酒,呼人醉汉,含有极大的卑视。
②尧乐巴斯是维吾尔民族的公敌,一九五0年春,和美国武装间谍乌斯满共同叛乱於北疆。
③类似顺天游的民歌,唱的人可以即兴编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