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二·九”群众队伍中间的一个

1952-08-16 02:34黄树则
中国青年 1952年21期
关键词:伤兵延安革命

黄树则

“一二·九”运动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一个序幕。在我个人说来,参加“一二·九”运动是我的革命生活的一个序幕。当时中国有成千成万的青年曾以参加“一二·九”运动为起点,开始走向革命的道路。我便是其中的一个。“一二·九”运动给我上了第一次的革命大课,使我从苦闷彷徨中振作了起来。虽然在那以前我也曾读过一些革命书籍,特别是一些革命的文学书籍,在思想上也曾受过进步朋友的影响,但是真正受到实际的群众性的教育,是从参加“一二·九”运动开始的。我从参加“一二·九”运动,才是真正体会到集体力量的伟大。

我是从小在城市中长大的。虽然我曾看到在帝国主义的侵凌和当时中国的卖国政府的抹夺与压迫下,城市居民的生活日渐贫困,流浪在街头上无衣无食的人们日渐增多,但是在“一二·九”运动以前我还一直没有真正接触过中国的广大农村。“一二·九”运动中我随着北平学生南下宣传走到北平以南的几个县,我才开始看到一部分中国农民生活的面貌。南下宣传团的活动告诉了宣传团的青年学生们:青年的爱国运动是与广大劳动人民的革命运动分不开的,知识青年们如果看不到工农大众这支主力军,如果不去把工农大众动员起来一组织起来,要想达到中国反帝反封建的胜利是不可能的。这对于我是一次重要的实际教育。

我是在“一二·九”运动的几年以前进入医科学校的。我当时学医,并没有抱着什么明确的目的,我考入医科学校是非常偶然的。可是有一件关乎我学医的事即使我终身不忘。那是“一二·九”以前不久的事。我有一个朋友时常和我讲起中国红军、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还叫做红军一英勇斗争的事迹,他指着地图告诉我,当时官方报纸所登载的消息都是假的,红军没有被消灭而是在日渐壮大。有一次他对我说:“你学医,也很好,将来到红军里去当一个红色医生。”从那时起,我常常想起这他的这句话。我参加北平学生南下宣传团,是担任医疗救护工作的,当时我曾联想到他的这句话。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我离开北平,这个朋友到车站送我,我又曾想起他的这句话。那时候我已经有了到延安去的准备。

希望我去当“红色医生”的这个别友叫杨思忠,挨来改名叫梁波,他也是“一二·九”群众队伍中间的一个。我离开北平以后不久,他到了平西游击区,我刊以后再没有见过面。他在平西游击区坚持工作将近十年。一九四八年我在延安曾经接到他的一封信,他很高兴我果然当了“红色医生”,他并且告诉我,不到北平解放、他不离开平西。不料在一九四七年,在一次突围中间,他被国民党匪徒们捉住,当场英勇地牺牲了。

我在去延安以前,曾经看到了国民党反动统治者的“抗战”情况。我看到国民党军队一日千里地从平汉铁路线上退下去了。那时我在开封一个医院里工作。我看到有几次开封城门紧闭,空气非常紧张,原来是为了防范伤兵进城来“捣乱”。我记得当时医院门诊部的负责人有一次竟伤心得哭起来了:原因是接到省政府要医院转移的命令之后,他曾几次请省政府的秘方长吃馆子,陪他打牌,希望他批给一辆转移用的卡车,可是结果不行,因为当时卡车正在忙着运反动政府官员们的家当。在湖北省的一个伤兵医院里,我曾看到“上面”派来的队伍把伤兵医院包围,押送伤兵出院。由于“杀一敬百”的原因,一个偶然从来上坐起来的伤兵被当场打死。我也曾看到伤兵医院的负责人因为扣押伤兵的兵饷和“犒赏费”去放债,被伤兵从旅馆里拉出来,在汉口以防上游行。我曾听到一个伤兵这样讲:“不是我们爱闹事:是他们太没良心了。”对外国民党的这些反动行为,当时的爱国青年莫不痛心疾首。就在这个伤兵医院准备往湖南迁移的时候,我和医院里两位同事一起到延安去了。延安是我的第二个故乡。我曾在延安工作过将近十年。延安是我的学校,我在那里受到了最深切的教育。

如果有人问我:“你从什么时候起才成为一个革命的战士呢?”我将这样回答:我成为一个革命的战士、不是在“一二·九”运动的时候,也不足在决心到延安去的时候,也不是在走进了延安城的时候,而是在延安受到几年的锻炼之后,特别是在延安经过了一九四三年整风运动之后。当然,直到现在,我还需要继续不断地受革命锻炼,继续不断地改造自己。

在我去延安之前,我的头脑里有一个想像的延安;在我到达延安之后,我看到了真正革命的真实的延安。真实的延安和我想像中的延安曾经有过一场斗争,就是在这一场斗争中间我有了以前未曾想到过的改变,这个改变才是我的真正的进步。

走在通向延安去的路上,我唱着曾经在“一二·九”运动时唱过的歌曲,设想着即将看到的“古城塔影”,和在“古城塔影”下面挥手歌唱着的群众;没想着即将看到许多新奇的东西。恐怕当时许多走向延安的青年学生们都有过这样的一段经验。这个经验说明:青年知识分子在走向革命之前,往往在脑海里预先有一个用个人的思想情绪塑造的“空中楼阁”,而这个“空中楼阁”

最后证明是与革命的需要不相符的。我到达延安之后,经过了相当的时间,第一个重要的发现就是:革命所需要的原来不是我所想像的“轰轰烈烈搞一阵”,而是脚踏实地的工作,吃苦耐劳的生活,虚心认真的学习。我发现,原来只是我认为自己已经走出了小资产阶级思想的圈子,其实我还站在这个圈子里面。这个发现,才是我真正向革命转变的关键。

跳出小资产阶级思想的圈子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要打破那种不爱劳动不务实际,崇尚空谈,满足于书本知识的小资产阶级的生活趣味,是需要经过十分努力的。往往你明知道这种小资产阶级的生活趣味对革命有害,但你总对于它还有些留恋,不忍“割爱”。这种“割爱”的过程在延安整风速动中间叫做刀割掉小资产阶级的尾巴”。在思想改造中。如果听其自然,不经过努力克服是不会达到目的的。我在延安的整风速动中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知识青年最容易犯的毛病是言口行不致。讲道理是容易的,但是做起来就困难,因为一到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就要考虑对于个人是否有利,是否能够投个人之所好。革命教育对于我们的要求就是从实际行动上,打破这种投个人之所好的情绪。以我自己来说,我在整风运动之前,看别人的文章,分辨文章的好坏,就是从是否合乎我个人的心情出发的。整风之后我才明白我的个人心情别广大劳动人民的心情之间原来还没有合上拍子。整风之后收条得了:只打在个人心情和广大劳动人民的心情溶在一起之后,才能真正分清是非好坏。

怎样才能使个人的心情和广大劳动人民的心情溶在一起呢?单从书本上学习是不行的,必须从实际行动上做起。延安的整风运动告诉了知识青年们,只有参加到生产劳动中间去,向劳动人民学习,才能克服空谈理论、言行不符的作风。

不亲身参加劳动不去接近劳动人民,就不能体会到劳动人民的情感。我在学留了种地和纺线之后,才体会到农民为什么那样爱他的土地。爱他的纺车。我在医疗工作中间常常和提民们来往交谈之后,我才真正感到他们的可亲,因而我也就更能够正好地为他们服务。

不亲身参加劳动,就不会真正懂得劳动的意义。在我初到延安的时候,延安还没有新修建的房子。可是短短几年之后,到处修建起一排排的房子了。医院的全体工作人员,都参加了医院新房子的修建。至今我还以非常兴奋的心情想起常时在延安城外的一个山沟里面,大家一起搬石头抬砖的景况。不等待现成的条件,而要去创设条件,这一思想我就是在延安学习到的。

我是离开课堂生活不久就到了延安的。那些久经革命锻炼的同志们都是我的老师,所有的劳动人民都是我的老师。

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由得回忆起在延安和我一起工作过的战友们。我回忆起一伙医生徐很竹同志,他是在解放战争中间河北战场上英勇牺牲了的。他是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他是一个优秀的人民医生。他是放牛孩子出身的,他是从十四岁参加了革命队伍的。他曾经和我说过:“我在革命队伍里面学习了识字,学习了科学,革命队伍就是我的父母。”他热情地工作者,几次被选为模范工作者。他以惊人的毅力学习着,他的熟练的医疗技术曾经引起专家们的饮佩。他是一只脚已经残废了的,然而他在战争中间,经过了一切的艰险,战胜着一切的困难,保障了伤员的安全与治疗。我曾经看到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为了完成一个紧急的转移任务,他——医院的院长——动员医院所有的工作人员放下自己的行李,把伤员背到十里地以外去,他自己在雨里指挥着,照顾着用油布把伤员盖好。就在这种来不及动员很多担架的情况下,他做到在天亮以前把医院安全转移了。

我还回忆起许多像徐根竹医生这样的同志、他们现在在中国的各个地方工作者。回忆起他们,就增添了我工作中的一股巨大的力量!

从“一二·九”运动到现在已经十亡年了。在这十七年中间中国起了天翻地复的变化。现在,中国的青年正在参加着新中国建设的队伍,走向工矿,走向农村,走向部队,走向中国的各个角落去。这个建设队伍也就是今天的战斗队伍。青年们唯有继续不断地以战斗的精神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学习文化科学技术知识来武装自己,才能负担起建设新中国的光荣任务。我以此勉励着青年朋友们,也以此勉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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