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的道路

1952-08-16 02:34萧文兰
中国青年 1952年21期
关键词:工农革命群众

萧文兰

几年前我在延安,曾读过路翎写的一篇名叫。“谷”的小说,是写两个知识青年——林伟奇和他的爱人左莎的故事。林伟奇参加过“一二·九”学生运动。好像很革命,甚至国民党反动派都想把他抓起来,但是他的实际行动却是:时而精神苦闷,时而感情激动,到野地里去乱跑、乱喊、乱闹;他看不起一切,对一切都没有决心,包括他自己所做的“革命”工作在内,这个人物甚至连搞恋爱的决心都没有,连爱人提出来要和他结婚时,他都不敢答应,觉得她的想法太“现实”了;可是这样做自己又感到矛盾、痛苦,于是他们俩跑到野地里、莫名其妙地互相拥抱、痛哭。

我当时看了这小说,作为一个“一二·九”运动的参加者,我是十分反感的。难道”“一二·九”学生运动所培养出来的人就是这样的疯疯傻傻,脆弱动摇,充满着极端的小资产阶级疯狂性的人吗?难道学生运动就是这群小资产阶级人物凑成功的运到吗?

这篇小说里的看法是完全不对的。“一二·九”运动和“一二·九”以后的革命学生运动的参加者,虽然都是出身小资产阶级的青年学生,但这些运动是共产党所领导的运动,也就是无产阶级所领导的革命斗争的一部分它所培养出来的人才,主要的就是党以无产阶级思想培养教育出来的、无产阶级的干部,而不是那样的疯狂的小资产阶级分子。

当然,在运动开始时,很多参加速动的同学们虽然有爱国热忱,但是,思想并不是无产阶级思想、党教育我们,引导我们,教我们向无产阶级的道路上走。这一点,我在参加“一二·九”运动过程中亲身体会到,后来在解放区十多年来的各种实际斗争中也更清楚地认识到。

我记得,在“一二·九”运动前,我们有个女同学,很崇拜俄国的虚无党,她熟读许多虚无党女革命家的故事,醉心于苏菲亚。柏洛夫斯卡娅等人的革命生活。在读了“妃格念尔回忆录”之后,她对书里的一群大学女生“到民间去”领导革命的故事,十分神往。她带着极其激动的感情,对自己的女同学说、“我们几个将来也会和妃格念尔她们一样,将来的惊天动地的事业,也许就从我们这儿起吧!”

我自己那时也很爱看巴金的小说,像“爱情的三部曲”“灭亡”、“新生”等。我曾免得我们一班倾向革命的年轻朋友就很像“爱情的三部曲”里的李佩珠、吴仁民之类人物。有良心。有热情,有理想,成天过着令人感动的生活。

我们当时,是对现货不满的,痛恨国民党反动统治者卖国,陷民族于水深火热之中。知道要革命,而且也知道响慕共产主义,但是,对于革命,我们却了解得非常简单:那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朋友,为了共同的理想一起来干一下,干了革命,就还是继续过去那种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的学生生活。

我们的这些糊涂概念是在“一二·九”运动发动起求之后,在共产党的帮助下,才逐渐清除的。党出许多事实、道理来说明:现在真实的革命是什么样子。我们革命是有目的的——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最后要建立共产主义。我们的革命也是有组织。有领导的,我们的学生运动令无产阶级领导的中国人民革命运动的一部分,我们必须按照这个总方针进行各种实际工作,而当时最主要的就是积极推动抗日救国运动,掀起全国人民抗战的序幕。在党的教育下,我们开始学习如何认识革命斗争的现实,开始懂得革命的严肃性,革命的原则性。譬如我,很快也就觉得上述那些幻想实在是极端幼稚可笑,知道我们的革命是和巴金小说里的革命完全不相同的了。

这里首先可以用对工农群众的认识问题为例。我们从党的教导中,明确认识了我们的革命绝不能单是停留在知识分子、学生中间;而且,就是当前的运动,也不能光是停留在学生中间。当我们于“一二·九”、“一二·一六”两次冲破了国民党军警的大刀、水龙、木棍的严厉镇压,举行了大示威以后,运动日益推广到全国城市。可是,以后怎么搞呢?大家曾开始犹豫了。这时,党提出了“到群众中去”的口号,并且说明到农村中去、把占全国最大多数的农民动员和组织起来,才能准备发动人民的抗日战争!没有工农这个主力军,光靠知识青年的队伍,决不可能达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挽救民族危亡的目的。这个指示像一条正确的大道豁然展开在同学们的面前。所以,在“一二·一六”之后,北京、天津的学生就组织了南下扩大宣传团,向平汉路沿线各村农民进行宣传。在抗日战争爆发后,大批同学到解放区参加农村和部队工乍。也就是循着这一条正确的道路。

再举一个例子。在运动当中,在革命学生队伍东面,我们展开了原则性山斗争,经过斗争,党就教育我们懂得了我们的革命是有原则的,有组织的。完全

不是一群熟朋友凑在一起干一干的那种干法。还记得在“一二·九”运动中间,党提出组织全国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时,我们学校有一个姓徐的同学错误地主张。既要组织全国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就应先解散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华北学联等党领导的抗日的群众组织;这个姓徐的还提出了“无条件的统一”的口号。他先在党内提出了这个意见,但遭到同志们的反对。以后他竟带领一批人以分别的对抗行动来反对党了。这人原是我们老朋友中间的一个,过去大家很熟悉,感情也不错,但他现在犯了严重的错误。应该怎么对待他呢?党及时指导我们。必须分清是非、坚持原则,展开严肃的斗争。于是我们对他的错误进行了严厉的批判,最后,由于他不愿改正自己的错误,将他清除出党。这件事使我们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只能是在党的原则下面进行团结。我们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应该坚持原则向一切不正确的思想和行为作斗争,不管对方是不是同学、熟人或知心朋友。

就是在生活作风方面党也给予我们严正的教育。打破了许多错误的幻想。譬如,那时,有个同学生活浪漫、搞“三角”恋爱,弄得同志关系复杂,一面干革命,一面纠缠于恋爱纠纷,这种情形,倒真有点像巴金小说里的那些“革命”人物了。可是党对这种作风,不是给以批准而是给以严厉的批评,并要他们克服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意识,改正这种脱离群众妨碍工作的行为。这种在那些小说里面为人羡慕的行为,原来白我们的革命队伍里是并不允许存在的。

在抗日战争爆发之后,有的同学们从北京西郊翻过西山,有的同学在国民党弃城逃跑之后,深入农村;有的通过重重的封锁和检查,进入人民解放区,散布到陕甘宁、晋察冀、晋西北、晋东南、山东、中原等当时的各个抗日根据地去。

十几年了。现在回避来看,应当说,这一大批进人解放区的同学到今天是为党做了不少的工作,取得了相当的成绩的。像杨学诚同志,一九三八年开展鄂中游击战争时,由七条半枪(有一条枪打不响)搞起,击退了随时被敌人“吃掉”的危险,终于成立了一支人民的革命武装。像留在山东的一批平津同学,在国民党乾复渠过黄河逃跑之后。坚持在黄河以北,发动农民,组织武装,和八路军的东进部队会合,后来建立起根据地。像在广东的一批同学,深入农村发动群众,参加创造了东江纵队。像在晋察冀、冀中、平原、冀热辽、太行、太岳、晋西北……等等地区的开阔与坚持的工作中,都有许多学生干部的劳绩。

可是这些成绩是怎么来的呢,当时,地区辽阔,敌兵压境,群众还没有广泛发动起来一这些进入解放区的同学都很年轻、毫无工作经验,拿这些人本身的能力和当时繁重的工作任务来比一比,真是相差太远了。怎么就能够做出了成绩呢?应当说:这主要是依靠党,依靠党的正确的路线与政策,依靠党的培养。

在生活上,我们首先有了显著的改变。

在部队里的同学,和战士们并肩操练、抵足而眠,一起作战,也一起生产。

留在地方上工作的,和老百姓过着同样艰苦的日子。太行山区闹灾荒,大家跟着嚼树叶;在晋西北,大家经常吃马料和糠。其他地区的情况也不比这个好一些,陕甘宁边区在被胡宗雨匪密封锁时,也只能煮些未磨过的麦粒来吃;至于晚上没油点灯。冬天没棉衣穿更是普通的事。

生活是艰苦的,但对于我们是很好的磨炼。经过了这样的一些岁月,我们才开始真正懂得什么叫艰苦?什么是我们的劳动人民长期过着的生活。

一九四三年后,我们都参加了党号召的大生产运动,有些同学不仅自己参加劳动生产,而且开始组织和领导群众生产,为战胜敌人对边区的封锁,争取丰衣足食立服困难,更多地贡献力量。

我们的体力加强了,我们学会了种庄稼和纺棉纱,生产知识丰富了许多;我们和劳动人民之间的感情也愈益融洽了。想起我们这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初来根据地时,有的连羊屎也认不得,有的看见山药蛋开花说“满地都是水仙花。”这类笑话巳成过去,那时我们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呵!

更重要的是:在党的教育下,在实际工作的锻炼中,思想水平上大大地提高了。

许多青年同志原也知道“知识青年要与工农结合”。但是当具体地想到工农群众时,往往主要只想到如何去领导群众,教育群众;而真正深刻地具体地体会到革命的主力军是工农,必须虚心向工农群众学习,必须完全依靠工农群众才能做工作,那还是不够的。

进了解放区,党教育我们懂得了这一点,懂得了架子必须放下。

在那十分艰苦的对敌斗争环境中,你根本就不能够离开群众。在游击区工作。经常是少数干部在敌来我往犬牙交错的地区活动。吃饭要靠群众,掩护要靠群众,了解情况开展工作也要靠群众。这样,如果什么事不和群众好好商量,不依靠他们一起动手干,不但任务完成不了,就连生活也会发生问题,甚至连生命都保不住。单凭自己个人,能有什么本领?相反,我们如果能够相信和依靠他们。他们不仅肯养活你,而且积极地帮助你解决工作问题:供给敌情,提出建议……,和你共同研究如何执行任务。当发生危险时,还勇敢地搭救你。那时在乡下,这样的贯例是屡见不鲜的:敌人打东头进村子,我们的干部在老百姓掩护下从西边溜走。

甚至就对那些自己从来以为有把握的工作,也是一样。架子不放下、不靠着群众就不行。

我记得我自己那时曾被分配编一个农民小报,最初把这工作看得轻而易举,认为每星期只出四开二版,发行二千五百份,有什么了不起,甚至觉得有点委

屈。因为想到自己过去在大学里,一面读书,一面编刊物,一星期出一大厚本校刊;现在专职干部,才搞这么个小报,好像力量无法充分发挥似的。但花编了一个星期之后,就知道了要做好这工作真正不容易。报纸要宣传农业生产,可是我很多东西都不懂。党的农业生产政策我不熟悉;生产经验的好坏我也分不清楚。写的东西怕不通俗,请老百姓先讲,自己原话照记,人家看了还是不懂。社论不会写,版样也书的不对。原来。就是编这个小报,也都得从头学起,听党的话:拜群众做老师,虚心向他们请教。

在农村的实际工作中间,群众是很相信我们的话,很爱护我们的。我还记得抗战初期有的同志在太行山区下乡去发展农会,这乡串那乡,敲锣开会,各乡的农民像一把野火燃着了似的,互相串连,听见我们的锣声就到,很快地立起了农会的花名册……。我也记得自己在农村里参加妇救会工作的情形:一下乡听见沉寂了多少年的山村里,传遍了新编的“妇女解放歌”的歌声。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小媳妹都来找你抄歌片、教唱歌,帮助她们解决各种问题。

群众对我们这些年轻干部这样信赖、爱护,是由于什么?,不是由于我们的本领格外高强,而是由于党在群众的心目中拥有无上的威信,群众知道共产党是真正关心他们,而且能够帮肋他们的。他们有过自己的切身经历。当敌人打来的时候,国民党扔下他们走了,共产党却跑来和他们坚持抗日,而且领导他们进行减租减息的斗争。

当时曾有过这样一个小小传说:有一个八路单队伍里的炊事员掉了队,常地的老百姓怎么也不让他走,他们要他帮助组织抗日游击队,炊事员告诉老百姓自己是专管烧饭的,大伙却说。那不要紧,只要是八路军的人就行。

由于群众信任党,也信任一切认真地执行党的政策的人,我们才能受到聚众欢迎,得到他们的许多支持和帮助。这就是我们缺乏经验的二十左右的青年能做县长、能做领导工作的原因;这也是我们许多学生出身的同志能够参加抗日根据地的开辟和建设工作的原因。

这些经历,证明党所经常教导我们的话是何等正确。毛主席说:“中国的知识青年们和学生青年们,一定要到工农群众中去,把占全国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工农大众,动员起来,组织起来。没有工农这个主力军,单靠知识青年和学生青年这支军队,要达到反帝反封建的胜利,是做不到的。所以全国知识青年和学生青年一定要和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和他们变成一体、才能形成一支强有力的军队。”(青年运动的方向”)

党又通过整风。三查等运动来改造我们头脑中的小资产阶级思想,提高了我们的政治觉悟。在整风运动中党教育了我们:一个出身于非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能够拥护共产党、能够投奔革命,这是好的。但是单是这样,还并不能就成为无产阶级的战士、还必须彻底批判旧的阶级所带给自己的思想影响,彻底进行思想改造才行。

在整风中,许多同志痛心地发觉到自己思想深处原来还有这么些不好的东西,将它们保存下去,真是对革命有危害!譬如:当时在延安,有人反省出与工农干部分不来,嫌他们思想简单、缺乏趣味、感情不如知识分子细微,这种想法完全是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又有不少的自负才能、轻视一切的人,听了毛主席所指出的“知识分子最无知识”而瞿然猛醒。不少的人,通过整风认识到平均主张思想对党对革命的危害性。又有人,批判了那种把党组织看成个人对个人的关系的“士为知己者用”的观点;也有人,深刻地批判了自己那种小资产阶级的温情主义……。

对旧思想的严格批判,使人们感到很痛,但是收获的确很大。在整风中,思想毛病受到医治,因而渐越健康。我们衷心愿意经常“洗脸”,依靠党的教育,把自己思想中残留下来的脏东西连根挖掉。党就是这样以无产阶级的思想原则,不断地改造和教育着我们;党就是这样耐心和细心地帮助我们渐渐地成长起来。

“一二·九”,运动已经过了十七年,今天,它所培养出来的干部,只要是真正愿意靠拢党,而且始终忠诚跟着党走的,在党的长期领导科教育下,不论成就大小,都已为党作了一些工作,对革命有了一些贡献;而且思想水平也有了提高,小资产阶级思想日益得以改造,比以前是无产阶级化了。今天,不少人业已成为党所爱护、党所珍贵的骨干。

我们有理由说: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的虽然是学生:但它是中国共度党、中国无产阶级领导下的革命运动的一部分;它用培养出来的人才主要是无阶阶级的人才。

今天,青年的任务浩然已经变了,不是要开辟根据地、组织农村武装……,而是要搞建设了。(连“一二·九”的干部今天有许多都在重新拾起久已荒疏的东西,从而学搞工业建设了。)但是,“一二·九”所培养的这些干部,还是为今天的革命青年学生们提供了前进的范例。社会比以前更加退步了,革命的过路比以前更加宽广,青年学生只要有决心愿意接受无产阶级的思想,在党的领导和教育下肯好好学习,是一定能够在革命的大道上飞速地前进,能够锻炼自己成为新社会的自觉建设者,而且能够成为无产阶级的战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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