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声音比雷鸣响亮（外五首）

作者简介：潘志奎，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沈阳局集团公司苏家屯车辆段。作品散见于《中国铁路文艺》《人民铁道》《诗潮》《传奇·传记文学选刊》《辽宁日报》等报刊。

火车轰然驶过

旷野再一次回归安静

万物沉寂，天空紧闭双唇

不肯向厮守一冬的两根钢轨

透露半点寒暑易节的消息

这个时节的北方

还在半梦半醒之间

即便流水使出浑身的力气

也只能在拐弯处

发出孩童般的呢喃

无法像一列筑梦的火车

尽情表达对天空的向往

进一步打开僵局的

是村庄吱呀的开门声

惊醒了夜宿河滩的北归雁群

高飞时拍打翅膀的声音

像汽笛一样激情飞扬

引得静卧旷野的钢轨

在晨曦中兴奋得微微闪光

它已从千万种声音中感知到

下一列

带领人间草木

赶往春天的火车已在路上

发出的声音比雷鸣还要响亮

春天的动感插图

插秧作业告一段落

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里

笔直的钢轨如大地的琴弦

在水波纹的烘托下

似乎随时可能被风吹动

一只白鹭单腿站立在田埂上

等待琴声奏响

或许有些等不及了

它向我这边微微侧一下头

然后拍打翅膀飞过钢轨

在即将飞出春天时

低空盘旋一周后又落回原处

一列熟悉的绿皮火车

侧身从稻田尽头的雾中驶来

节奏明快的响动

如一支单曲循环弹奏

音色纯净、清澈、通透

与此刻场景完美配合

火车是春天的动感插图

把早晨衬托得更加安静

让雨滴点画的小圆圈浅而生动

让白鹭的侧影飘逸出尘

我站在远处

望着远去的火车发呆

夏天的叙事

我看到了

以流水和火车的交叉点为坐标

一只灰鹭缓缓拍打着翅膀

从浑河北岸悠然飞来

推开淡粉色的云朵

再一次将夏日的黄昏拉长

一个站在水边的人

静静地看着灰鹭的倒影

看水中的天空变得薄而透明

像一块巨大的琥珀色琉璃

将万物融入其中

包括芦苇、香蒲草、我

和刚刚涌起的暮色

听灰鹭讲述平常的一天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闪电、雷鸣、雨后的彩虹

和火车远大的前程

雨中那簇橘黄

繁花谢幕，草木葱茏

稻田接连山冈

雨中的绿，如火车掀起的波涛

从沈大线向两侧蔓延

一群身着橘黄色作业服

肩扛轨距尺的人

是绿色海洋的航标灯

为云朵和火车标明方向

雨水落在砟石、轨枕上

落在劳动者脸上

闪着钻石般的光芒

照亮每个有关钢轨的细节

以防轨缝、轨距和尖轨间隙

模仿那株雨中疯长的红蓼

动了破格出圈的心思

他们用专属语言对话

关于桥隧、涵洞

边坡上垒砌规整的护坡石

今天雨量的级别

它们之间的紧密关系

不会因雨水的磅礴而崩溃

一列从雨中驶来的火车

在目光的注视下

驶入另一场无边无际的雨中

他们趁机抹一把脸

用力搓一下微凉的手

顺势把雨丝擰成两条闪亮的钢轨

桥的方向

我习惯在黄昏时分

独自去看浑河上

在建的第六座铁路桥

从竖起第一组脚手架开始

看它不断刷新落日的高度

此刻，天空是桥的方向

河两岸的金盏花开始怒放

热烈的场面堪比施工现场

蝴蝶在花间施工，机械般往来穿梭

一只野蜂的翅膀与打桩机同频共振

让浑河水心潮起伏

它们以各自的速度和位移方式

向夏天深处推进

此刻

花朵是桥的方向

今天架桥作业收工格外的晚

在水中一节节向前延伸的

稍显稚嫩的大桥倒影

和我的心一样微微颤抖

因为此刻

一列轰然驶过的火车的方向

就是桥的方向

一列火车住进我的身体

比早晨更早一些

一列绿皮车

沿着平齐铁路，四十年如一日

擦着往事的边缘

穿过科尔沁从故乡驶来

我曾经无数次在某个车窗前

靠在硬座车椅背上睡去

黎明时分，在车轮的呼唤中醒来

像现在一样，默默看着窗外

层层叠叠的风景

草原、田野、山冈

甚至略显荒凉的沙地

总是以火车同样的速度奔跑

我不知道它们的目的地

但下一次经过时

稻穗以频频点头的方式

向飞驰的火车致意

为了赶上那个遥远的梦

我交出青春和容颜

换取往返现实与理想间的车票

这些年不停地奔走，只因为

在那个遥远的青春季节

有一列火车住进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