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作家讲读经典名著,理解文学与人生。本期特邀作家陈思呈品读《围城》。陈思呈,作家,在多家报刊开设个人专栏,出版作品《神仙太寂寞,妖怪很痴情》《我虚度的那部分世界》《每一眼风景都是愉快的邀请》《一走就是几万里》《私城记》等多部。
方鸿渐到了欧洲,四年中倒换了三个大学,伦敦、巴黎、柏林;随便听几门功课,兴趣颇广,心得全无,生活尤其懒散。第四年春天,他看银行里只剩四百多镑,就计划夏天回国。方老先生也写信问他是否已得博士学位,何日东归,他回信大发议论,痛骂博士头衔的毫无实际。方老先生大不谓然,可是儿子大了,不敢再把父亲的尊严去威胁他;便信上说,自己深知道头衔无用,决不勉强儿子,但周经理出钱不少,终得对他有个交代。过几天,方鸿渐又收到丈人的信,说什么:“贤婿才高学富,名满五洲,本不须以博士为夸耀。然令尊大人乃前清孝廉公,贤婿似宜举洋进士,庶几克绍箕裘,后来居上,愚亦与有荣焉。”
方鸿渐受到两面夹攻,才知道留学文凭的重要。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自己没有文凭,好像精神上赤条条的,没有包裹。可是现在要弄个学位,无论自己去读或雇枪手代做论文,时间经济都不够……
一天,他到柏林图书馆中国书编目室去看一位德国朋友,瞧见地板上一大堆民国初年上海出的期刊,信手翻着一张中英文对照的广告,是美国纽约什么“克莱登法商专门学校函授班,将来毕业,给予相当于学士、硕士或博士之证书,章程函索即寄,通讯处纽约第几街几号几之几”,方鸿渐心里一动,想事隔二十多年,这学校不知是否存在,反正去封信问问,不费多少钱。
文/ 陈思呈
其实方鸿渐很有才华,刚留学回来的时候,在老家的中学演讲,准备了草稿却忘记带,全场都是临时发挥,颇有现如今脱口秀达人的风采,虽然内容过于大胆,但显然知识渊博,从《大明会典》讲到荷马史诗,再到叔本华,说博闻强识一点也不过分。
但他在三闾大学,甚至连课堂上的那些时间都无法填满。他还很羡慕赵辛楣说话精彩,说“得意的人谈论才精彩”。他有一个心理暗示:自己是失意者。这种心理暗示,使他的失败如多米诺骨牌,一块连着一块。
他对生活过于被动,面对困难,他最擅长的办法就是躲,不敢承担真正的冲突。这样的心理使他对岳父采用了制作假文凭的做法。也是这种害怕冲突的软弱性格,使他面对苏小姐时不清不楚,假戏真做,最后惹怒了苏小姐,也因此失去了真爱唐小姐。甚至他后来与孙小姐的婚姻,也是这个性格的结果。(节选)
《围城》以主人公方鸿渐的生活道路为主线,描摹了20 世纪20 至40 年代一部分知识分子生活和心理的变迁沉浮,揭示了人生如围城这个深刻的哲学命题。钱钟书这部唯一的长篇小说风格辛辣讽刺、诙谐幽默,被誉为“新《儒林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