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检“童”行，守护“明天”

海水退潮后，沙滩的水洼里有成百上千的小鱼被困，一个小男孩捡起小鱼，扔回大海。有人看到告诉他，这水洼里小鱼成百上千条，你救不过来的，也没人在乎。小男孩一边捡鱼一边回答：“可这条小鱼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江阴市人民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部副主任王威野提到未检工作，以这则寓言故事为喻：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与检“童”行，守护“明天”，王威野在这条路上努力了七年。她获评“江苏省检察机关第三届未成年人检察业务竞赛标兵”，荣获“全国检察机关信息宣传先进个人”、江苏省检察机关“十佳法治副校长”等称号。

着眼案中事，更要关注案中人

“未成年人检察部（下文简称未检）与其他检察部门有什么不同？未检检察官是做什么的？”2017年，在侦查监督、公诉等部门工作长达七年的王威野被调到未检，刚接手这份工作时，她充满了迷茫。

“办理成年人案件，只需事实清晰，证据确实、充分，正常走流程，经手两三个案件就可以找到一些规律，上手比较快。”初进未检部门，王威野感觉这项工作是“小儿科”——这不就是缩小版的成年人案件办理？但处理具体案件时，她才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儿童证言、心理干预、督促监护等新名词都表明：未检工作的每一个流程都非常专业。

王威野讲述了小金的案例：小金的父母在他上小学时离异，小金后跟随母亲生活。母亲对小金向来溺爱，但这种爱无孔不入，让他十分窒息。小金想与父亲有一些沟通，但他从商，不仅忙，脾气还急，面对儿子只会给钱。上高中后，小金为了在朋辈交往中获得支持，知法犯法，提供银行卡和身份证帮助诈骗团伙洗钱，后因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被取保候审。

“小金的案子看似结束了，实际上未检工作才刚开始。”王威野告诉记者，“每一个未成年人的案件都是立体的，背后叠加了家庭、学校、社会等多方要素。”针对小金，要去跟家长沟通孩子的成长环境，为什么会走上犯罪的道路？要到学校咨询老师，小孩日常表现怎么样，今后还有没有回归社会的可能……考虑到小金没有任何前科劣迹，且认罪悔罪态度诚恳，江阴市检察院最终依法对他附条件不起诉。

但帮教才是后续工作的重中之重。王威野至今记得，在检察院的一楼审讯室，小金的父亲得知儿子涉案，不询问原因，上来劈头盖脸一顿骂，态度强硬，坚持要将儿子送到网瘾戒除学校。小金听到后应激跳起来，大吵大闹，吼叫声惊动了整个办案区……

在王威野接手的未检案件中，三分之一涉案原因是“家庭亲情的缺失”。针对小金的具体情况，王威野拟定了帮教方案：一方面，在江阴市青少年观护帮教基地，联合老师鼓励小金发挥特长，提升个人价值感；另一方面，组建“检察官+社工+家庭教育指导师”的帮教小组，与小金及其父母定时沟通，促进亲子关系的改善。小金口才非常好，在考察期间，他参加了当地举办的“八一致敬老兵”主题演讲比赛。比赛中他获了奖，非常自豪，专门给王威野拍了一张奖状的照片。

八个月后，小金因表现良好被不起诉。看到儿子“重启”人生，小金父母特别感动，几个月磨合下来，父母愈发理解到小金的情感需求。如今，小金已经从学校毕业，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就在小金入职的当天，他的父亲专门给王威野发了一条信息：不知道用什么表达对您的感谢，在最关键的节点拉了孩子一把。

“着眼案中事，更要关注案中人。”王威野强调，“办理一起未成年人案件，需要合适成年人到场、法律援助、心理疏导、记录封存等特别程序，个案工作更为繁琐。”七年来，王威野办理这样的案件共计237件，救助涉案未成年被害人55人，参与心理疏导90余人次……这些数据代表着未检检察官的日常，也印证着未检工作有别于其他部门的地方。

斩断侵害未成年人的魔爪

2020年3月，一起性侵多名幼女案被移送至江阴市检察院审查起诉。承办检察官审查后发现，2019年4月至6月，犯罪嫌疑人刘某通过社交聊天软件搜索、结识未成年在校女生，以虚构年龄、姓名等身份信息的方式骗取被害人信任，以谈恋爱为幌子，在明知对方未满14周岁的情况下与其发生性关系。直至案发，刘某采用上述手段先后强奸幼女4名。2020年4月，江阴市检察院以涉嫌强奸罪对被告人刘某提起公诉，最终判处刘某有期徒刑十二年。

在王威野展示的案件类型中，利用被害人性教育不完全，通过谈恋爱的方式，“自主”与嫌疑人发生性关系的案件，占该院未检部门办理的性侵未成年人案件的六成以上。“其中，有些案件显而易见，却没人报警；有些案件，是孩子担心父母知道了会责怪甚至打骂，熟人知道了会歧视，选择了隐忍；有些案件不为人知，因为孩子不知、不敢、不会求助……”王威野告诉记者，未检检察官首先是大家熟悉的“公诉人”，是打击犯罪的重要力量。

令王威野印象最深的案件，是她参与的江苏省首例“隔空猥亵”案。11岁的小婷在社交平台被自称15岁的“小兰姐姐”诱骗拍摄不雅照，其父发现报案后，公安机关立案侦查，江阴市检察院及时提前介入。侦破案件中，王威野质疑“小兰姐姐”的真实身份，引导侦查果然发现其为19岁无业男子赵某。

办理这类网络侵害案件的搜证非常难，办案组辗转全国15个省市侦查取证，最终在赵某的电子设备中发现200余张不雅照片和20余段视频，涉及20多名未成年被害人。

在审讯室里，赵某态度依旧强硬，坚称无罪，“我没有触碰她们的身体，能造成什么危害？怎么能算‘猥亵’？”面对此类犯罪嫌疑人，一向柔和的王威野言辞犀利，陈述案件的严重后果：“被你伤害过的孩子，轻则学习下滑，重则精神紧张、噩梦不断，甚至做出自残行为，你还认为对他们没有造成危害吗？”赵某无法辩解，最终承认了相关犯罪事实。2022年9月2日，赵某被以猥亵儿童罪、强制猥亵罪提起公诉，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六个月。

“这些案件都映射出未成年人性教育的缺失，其中家庭教育管理‘长期缺位’是重要原因之一。”王威野说，其中一名被害人徐某就说过，自己曾看到家人在观看色情影像，但家人并未让其远离。除了家庭教育管理长期缺位，还有网络“污”文化零距离接触以及学校性教育课程设置缺失也是一大诱因。

“隔空猥亵”案结束后，王威野和办案组第一时间向领导汇报了想法。在大家努力下，江阴市检察院向网络开发运营公司制发了《检察提示函》，提示相关平台严格用户注册制度、完善平台审核机制、落实强制报告义务，共同承担网络保护责任、净化未成年人上网环境，此文件很快得到了有效反馈。2024年2月23日，该案入选最高人民检察院“依法惩治网络犯罪·助力网络空间综合治理”典型案例。

最大化挽救每一个迷途的孩子

怎样让孩子得到最好的保护？在未检工作七年，王威野一直在思索并落实这项重要工作。

一年前，17岁的小文在一起刑事案件中不幸遭到侵犯。早早辍学、没有一技之长的她，在与王威野的交谈中提到“对美容美发特别感兴趣”。但她的父母关系冷漠，根本顾及不到女儿的爱好。了解相关情况后，王威野为小文申请了“澄爱护苗”慈善基金，并辗转为她联系到一家美妆培训机构。征得小文同意后，她用这笔善款替小文报名了为期三个月的课程。如今，已满18岁的小文凭借一技之长，顺利在美发店找到了一份学徒的工作。

小文的需求，让王威野探索到另一种救助模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经过充分调研、考察对接，江阴市检察院牵头成立了全省首家技校型观护帮教工作站。工作站搭建了“帮教阵地+保护中心+服务点位”的罪错未成年人分级干预保护平台，为迷途少年织密多层次、差异化保护网。在此基础上，江阴市检察院创新打造了以慈善救助、普法教育、分级干预、数字未检为内核的“澄爱护苗”品牌，全方位守护未成年人的成长。15年来，观护帮教工作站共接纳罪错未成年人200余人，其中，13人考取电工、电焊工等初级资格证，工作站获评最高人民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法治创新实践基地”。

“小文申请的‘澄爱护苗’慈善基金也是全省首创做法，江阴市检察院联合江阴市民政局、妇联、团市委、青少年权益保护协会等部门，依托司法社工专业团队提供经济救助、心理疏导、人格矫治等综合帮扶，多元融合实现了救助立体化。”王威野补充道。2023年至今，“澄爱护苗”慈善基金向未成年被害人发放救助金及救助物资11.6万余元，对20余组涉案未成年人家庭开展了一案一策指导及心理疏导。

为了最大化地挽救每一个迷途的孩子，近年来，身为未检检察官的王威野还在不断“跨界”，挑战各种新身份。她化身“主播”，打造“澄爱护苗”空中法治直播系列课程，2023年至今共推出9期，累计吸引10余万人次在线观看，该课程获评“江苏省检察机关精品网课”；化身“规划师”，引入驻校社工，对在校生中存在的欺凌等问题及时发现、制止和防范，联合民政未成年人保护中心对全市困境儿童完善了四色预警、定期走访、精准帮扶的机制；化身“专家”，打造4个科目23门特色课程，为70组涉未案件家庭提供家庭教育指导，工作做法被最高人民检察院转发，获全国人大监察和司法委员会高度肯定……

“未检工作任重道远，因为每个孩子的改变是缓慢的，他们需要我们的耐心，更需要我们持之以恒地做这件事的初心。”王威野说。

（文中涉案人物系化名）

对话

《风流一代》：未成年人对哪些法律概念最容易出现偏差？

王威野：最典型的是对“教育为主，惩罚为辅”理念的误读。我曾办理一起未成年人多次盗窃案，我问他一直偷盗的原因是什么，他说因为还有400多天就成年，“我只能偷400多天”。很多未成年人都存在这种认知。虽然“教育为主，惩罚为辅”的刑事政策强调要保护青少年，结合青少年的生理、心理特征优先实施教育，但是“惩罚为辅”不是不惩罚，也要求“该惩罚时就惩罚”，不能因为强调青少年的保护就偏废了对普通民众合法权益的保障。更何况大量的校园霸凌事件表明，青少年恶性案件的受害者往往是需要受到法律额外关注的青少年。

《风流一代》：如何更好地纠正上述未成年人的“认知偏差”？

王威野：在案件办理中，我们会通过宽严相济等刑事政策达到罪责刑相适应，引导未成年人不断提升法律意识，内化于心、外化于行，达到矫治实效；在一般预防中，会通过法治宣讲、线上课堂、个案示范、典型案例等形式，引导青少年形成尊法、守法、学法、用法的良好风尚。

《风流一代》：平时如何消化各类未成年人案件带来的情绪？

王威野：办未检案件，有时会因为涉案孩子的遭遇哽咽落泪，有时会因为孩子们重回正轨感到由衷的欢喜，有时会因为孩子背后的家庭和成长而陷入深思。未检有太多难以言说的瞬间，我想每一个未检人都保持着一种情怀，那就是传递司法温暖，助力青春成长，而这种情怀，会指引人把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欣喜的还是怅然的，都化为更多的责任与担当。

《风流一代》：为未成年人提供几点上网建议？

王威野：要善于网上学习，不浏览不良信息；要诚实友好交流，不侮辱欺诈他人；要增强安全自护意识，不随意约见网友；要维护网络安全，不破坏网络秩序；要使用青少年模式，不沉溺虚拟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