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天地渐渐具体起来,草原呈现出了进步的意义。
飞机在草原之间的场地转了一个弯,带着阳光和人的信念一跃而起,像腾空的鹰,形象不断延伸。
风被重重摔到窗户后面,这些风曾把天空的雷电有意逆转。云的精神取向超出了生活的折射,它的变换有质感,考究的形状让高处的人们心领神会。
大片的光芒在前方,铁的翅膀惊动了风,尾巴在空中留下一条线,给天空出示感叹的符号。飞翔带着鸣叫,声音冲击着生活的涟漪。
好比鹰在时间里穿过,把草原的情感交织到雪域之外的地方。
无数祖先一生的脚印仍留在故乡,他们没有走完的路确定了今天要去抵达的方向。
时光在缅怀,时光里阳光和大理石承载着一个环境。
矗立在羚城广场的牦牛和羚羊,在滚动的日子中,被风带走了曾经的语言和温度,它们共同经历过电闪雷鸣,经历过野草野花的起死回生,如今在沉默中眺望,失去柔软的目光不能铺展足迹,曾经的雷声依然在盘旋,但它们无法在人间穿行。
它们不同于羚城逐渐多起来的钢筋水泥,它们有来自生命的悸动,只是这种悸动被固定起来,内心也一样只留在过去的光芒里。
这种光芒值得怀念,站在城市中央,给来往的人群证明曾经的历史中存在过的所有生命和热爱。
山野里的草像一个集体一同奋斗,它们要是集合起来,就能开展一场革命。
我喜欢生长的事物。
野草刚钻出大地,像人类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它的内心从不输给人类。把冬天抛在脑后,嘴里说:“能让太阳悸动起来。”
一堆干柴在小河旁燃烧,发出青铜的声音,我有足够的耐心看风摇曳篝火,看眉清目秀的青草钻出泥土的样子。
一头牦牛从山冈走过,它带着粗俗的表情,眼睛湿润。
绿草丛里保留着一些冬天的羊粪,大部分早已干裂。
前方有森林,森林的积雪在光线里很白,在树木的根部,枯叶堆里钻出一棵棵绿色的嫩芽。
成群的鸟飞来,掠过我头顶,飞到羚城的上空,一座城市被漫山遍野集合起来的春风鼓动,与刚出头的蠢蠢欲动的草叶一样,积蓄春暖花开的时刻。
身体的背面,上升着一朵粗狂的云。
一只手里是炮嘎*,另一只手里握着生活的轮廓,在散不去的习性里,潜伏着一代又一代延续的生命。一条通往山顶的小路,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每天只要走过这条路他就感念生活,从几千年不退的本色里,他求证过现实带不走的轮回。
叽叽喳喳的麻雀飞过头顶奔向山谷,才让东智目送它们远去,他想象遇见自己的前世,想象一只麻雀用诱惑的方式,接近天空然后种下蓝色的种子。
他时常会在岩石上磨刀,更多的时候被生活打磨,就像起伏的山峦,熟悉风雨雷电的属性。
羊群到达尕绍麻山顶,领头的羊站立,然后抬头发出低沉的声音,羊群里有了高高低低的回应。
“那些语言是合理的,像最初善良的人类。”才让东智知道羊所能代表的一切,羊的目光里有他了解的一个个符号。过于复杂的需求,让羊早早地接近现实。一条黑色的狗有感应时会有成熟的尖叫,它很快走出一个影子,蹲在才让东智身边。
山光水色在尕绍麻村**的上空迂回,延伸的雾把山下的羚城逼向更远的地方。
*炮嘎,草原牧民放牧时使用的一种远距离驱赶牲畜的工具。
**尕绍麻村,甘肃省甘南州合作市那吾乡一牧村。
一茬青稞犹如光景,犹如五百年前的时光那样形成。它在旷野里有秩序地站立,从钻出土地就在抒情,就铺展开粮食的声音。
九月,阳光有意走进,几只鹰从大片的青稞地里起飞,鹰冲到天空的对面,蓝天一再深刻,这种深刻让鹰以及其他事物,形成了一个与另一个细节。
那些低头吃草的牛羊,它们不会讲现实的逻辑,只是留意山谷里正在发生的事。天依然在蓝,草原像一片没有象征的云,简单地过着一个个朴素的日子。
青稞尊重青藏的风,尊重头顶稀薄的氧气,它单薄的身体里有高原的脾气。
在甘南,青稞一直是有意义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