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8 月18 日,在广东湛江市雷州半岛东海岸,我们在出海调查时发现了一头奇怪的中华白海豚。它长时间地停留在海面上,似乎没有任何入水的意思。这很反常,海豚用肺呼吸,需要重复入水、出水才能完成换气,中华白海豚通常完整换气后会潜水3 至5 分钟。
慢慢靠近后,我们才发现:它的背上驮着一头死亡的幼豚,又或者说,驮着一张皮和几根肠子——幼豚已经高度腐烂,骨骼、肌肉和大部分脏器都已经丢失,仅有脂肪层连接着韧性比较大的消化道。这头成年海豚浮在水面,只是为了和她的幼豚呆在一起。
次日,我们在约30 公里外的位置再次见到了她。背负孩子游动并不容易,还要随时避免孩子被海水冲走,从小海豚的腐烂程度来看,这位母亲已经不眠不休地背负孩子月余。
具有高度地域忠诚性
在与白海豚相伴的这些年里,我逐渐意识到,它们不仅有高智商,还像人类一样会与同伴建立深厚的情感。以我们追踪了11 年的雷州半岛东部的中华白海豚种群为例,它们形成了自己的“ 村落”——同村“村民”关系融洽,不同村之间的交流则很少,甚至两个村子在几年里互不理睬。
与其他大多数小型海豚不同,中华白海豚具有高度地域忠诚性,世世代代定居在同一个地方。
我们花了11 年,追踪分析湛江的白海豚种群。结果发现,它们可以被划分为了四个主要社群和一个仅有7 个个体组成的游离单元。我们给每个社群都取了名字:社群规模最大、成员最健康的被命名为“林氏社群”(这是我导师强烈要求的,你们可以猜到他姓什么了……),它们占据了雷州湾南部海域;其余三个社群由北至南分别命名为“李氏社群”“陈氏社群”以及“刘氏社群”;游离单元则被命名为Mino(意为少数派Minority)。
从活动范围来看,文章开头提到的那头驮着夭折幼豚的白海豚,是林村的成员。四个社群中,“陈氏社群”与其他社群的家域范围均有重叠,剩下三个社群则各占一方。各社群的成员偶尔会互相串门,但分占南北两端的林氏和李氏社群谁也不理谁,成员间从未有过任何交流。这就像人类的村落——每个村落各占一块土地,村落内部的关系比村落间更紧密;在交通不便时,地理距离较远的村落间交流较少,甚至不交流。
典型的社会性动物
复杂的社会结构在鲸豚类动物中并不少见,它们是典型的社会性动物。例如在抹香鲸家庭内部,成年雌性会相互帮忙带孩子。与抹香鲸一样,虎鲸也是典型的母系社会,由母亲带领子孙辈一起生活,在食物选择、捕食技巧等方面,有各自独特且代代相传的社会文化。
根据我们对中华白海豚的追踪,它们也有类似的社会文化。例如开头提到的,母豚背负、悼念幼崽时,同村的其他个体也会接替背负。海豚之间的关联,能够影响遗传结构、疾病传播、个体适应性等多方面,研究它们的社会关系,能够让我们更加了解这些海上的邻居。
去年8 月,短短几周内,我们在湛江连续记录到了7 头新生的小海豚,但其中4 头在我们见到时就已经成了妈妈背上驮着的尸体——我们确认了母豚的身份,得知李村失去了一条新生命,陈村失二保一,林村失一保二。但即便迈过了出生这道坎,小海豚在2至3 岁的断奶期前仍然非常脆弱。据统计,广东已建各类海洋自然保护区119 个,面积3943 平方公里,初步形成了类型齐全、布局合理的保护区网络,保护对象涵盖中华白海豚、海龟等珍稀濒危物种和珊瑚礁、红树林等典型海洋生态系统,保护区数量和面积稳居全国前列。
(据果壳自然陈圣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