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性黏合剂在油画修复中的应用初探

摘 要：黏合剂是贯穿于油画修复完整过程的重要材料，在博物馆的修复实践中，水溶性黏合剂材料已成为目前的主流应用趋势。文章根据保护修复需求，对传统天然水溶性黏合剂和现代合成水溶性黏合剂的材料特点做出详细阐述；利用博物馆油画修复实际案例分析和材料性能测试实验分析，对动物胶和合成树脂黏合剂的使用优势进行探讨；重点介绍了Aquazol黏合剂在油画加固、填充和全色修复环节的使用方法和操作技术手段。

关键词：油画修复；水溶性黏合剂；黏合剂；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02.005

黏合剂是油画作品的基底层和颜料层修复环节应用最多的材料，甚至某些情况下画面的上光保护环节也融合了黏合剂的作用。在国际范围内主张修复材料安全和环保的前提下，水性材料成了修复材料的首选①。传统水溶性黏合剂材料在古典油画修复中已得到广泛应用。随着修复技术的发展，合成水溶性黏合剂的使用优势随大尺幅现代油画作品修复需求量的增加逐渐获得认可，现代修复材料的应用成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在油画修复理论和观念明确无误的前提下，传统修复手段和科技新成果的使用都是可取的，现代油画修复手段是现代科学成果的应用，与传统手段修复相辅相成，兼顾了解修复的历史理论和现代修复材料，才能完整地掌握油画修复的手段和内涵②。在实际修复中，探究黏合剂的材料特点和应用方式有助于修复师根据作品修复需求准确选择加固材料和工具，为修复工作提供科学依据与安全保障。

1 水溶性黏合剂的分类及使用方法

①传统天然水溶性黏合剂。油画修复采用的天然水溶性黏合剂为鲟鱼胶和兔皮胶两种动物胶。动物胶在油画修复中有着悠久的应用历史，其主要有效成分是动物胶原蛋白，为动物结缔组织的主要成分，蛋白质纤维形成网络结构；其高聚物分子链之间的交联结构牢固，使材料具有理想的黏性与弹性。胶原蛋白在水中无法完全溶解，需在加热条件下水解为具有高溶解性的多肽，通过降低分子量提高溶解性。动物胶干燥后形成坚固且具有弹性的胶膜；但胶膜的耐水性、耐腐蚀性和稳定性较低，过高的温度和湿度都会引起动物胶产生变化，水分或湿气可导致其发生膨胀，而出现黏结强度下降的情况。

鲟鱼胶由干燥的鲟鱼鳔制成。鲟鱼胶水溶液的制备方法为：根据需要的浓度，通过称量将干燥的鱼胶颗粒和去离子水放入耐热玻璃器皿，使鱼胶颗粒在密封的玻璃容器中浸泡至软化和膨胀，再以45摄氏度的温度将鱼胶隔水加热，同时缓慢均匀搅拌使其溶解为透明的胶液。

兔皮胶水溶液与鲟鱼胶水溶液的制备方式基本相同，兔皮胶的隔水加热温度为60摄氏度。不同于鲟鱼胶“珍贵修复材料”的价值定位，兔皮胶的生产精细程度较低，对熬制后的胶液进行过滤可去除其中的大颗粒杂质。在胶液中加入少量防腐剂可提高动物胶的稳定性，但过量的防腐剂会降低胶的黏性。

②现代合成水溶性黏合剂。适用于油画文物的合成水溶性树脂黏合材料包括Plextol B500、Lascaux4176（Lascaux Medium for Consolidation4176）和Primal Rhoplex WS24、Aquazol200、Aquazol500等。合成黏合剂新材料在传统材料的基础上，发展出更优异的性能和更宽阔的应用前景。合成聚合胶黏剂是为了避免水性动物胶所带来的潜在风险而发明的，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在修复中使用。合成胶黏剂具备以下特征：不易老化降解，在浸入材料时不引起变形，对气候和微生物的影响有良好的抵御性③。

Plextol B500、Lascaux4176和Primal Rhoplex WS24都属于中、低黏度的水溶性丙烯酸酯类的乳剂黏合剂，在镀金工艺品、木制品、骨制品和化石类文物加固修复方面的国际修复案例中都有所应用，这些材料的使用方法较为便捷，通过水或其他溶剂的稀释即可快速获得理想浓度的胶液。

在合成黏合剂中，高水溶性合成树脂Aquazol系列产品是由聚（2-乙基-2-恶唑啉）制成的热塑性聚合物胶黏剂。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合成树脂Aquazol一直用于文物保护领域，并在专业文献中有所提及④。Aquazol系列产品呈现浅黄色半透明颗粒状，使用前需要将其溶于水或其他溶剂中配制成胶溶液。油画修复中常用的Aquazol材料，根据分子量可分为Aquazol200（MW＝200.000）和Aquazol500（MW＝500.000）两种产品。随着分子量的增加，Aquazol黏合剂溶液的流动性降低，黏合强度提高，剪切稳定性提高，材料干燥后的强度提高。

2 各类材料在油画修复中的应用优势

①动物胶。对于同一类型的油画病害问题，不同地区和不同文化背景的油画修复师在方案的选择方面都有所区别，这种经验式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加固环节的材料使用和干预操作上。动物胶是西方油画修复近300年历史中长期传承使用的基础材料，许多具有指导意义的名画修复案例都采用了鲟鱼胶对作品颜料层进行加固，历史经验造成的权威性是部分修复师仍然将鲟鱼胶作为首选黏合剂的原因之一。

从博物馆目前本土油画藏品的基本状况和修复条件出发，动物胶最适用于临时贴面保护和抢救性应急修复两种情况。贴面处理的目的是对油画画面即将脱落的颜料进行临时保护，避免在运输过程中造成颜料层碎片丢失。鲟鱼胶水溶液较高的附着力特点能够保证贴面紧密且稳固，在进入正式修复流程后，鲟鱼胶较低的黏度又可使贴面易于去除。在应对与展览需求相关的紧急修复实例中，遇到作品状况欠佳的情况，加之布展周期时间急迫，博物馆修复团队通常会在临时场地、库房或展厅启动应急性修复处置。由于条件限制，许多针对作品特性的检测和实验无法进行，病害的成因和内容也无法准确获得，此时动物胶在长期实践使用中表现出的安全性成了经验式修复中最为便利和实用的材料。

②丙烯酸酯类黏合剂。丙烯酸酯类黏合剂主要应用在颜料层对湿热敏感的作品整体画面低压真空加固处理中，还可以针对性地解决一些特殊工艺油画的绘画层修复问题，如在中国国家博物馆2024年初完成的馆藏梁玉龙油画作品的保护修复项目中，一幅形式和工艺都极为罕见的双面油画《戴乃迭教授》的加固手段体现了丙烯酸树脂多方面的性能优点。这幅油画的颜料层有大面积的松动和粉化状况，任何轻微的移动都会使颜料出现一定范围的脱落，画布双面颜料层对溶剂的反应十分敏感，水性材料对作品的小范围干预会造成双面颜料的脱色和相互晕染。为此采用丙烯酸酯类材料作为油画颜料层的黏合剂，加固方法为将黏合剂刷涂于破碎的颜料层表面，使用沙袋对加固区域进行覆压，以辅助黏结。对画面施予一定的压力后及时垫高作品，使画布与工作台脱离，帮助黏合剂中的溶剂快速蒸发与挥发，尽量减少颜料脱色对作品视觉表达的干扰。因丙烯酸树脂有热塑性，等待加固材料彻底干燥结膜后，再使用电热刮刀对加固的情况做出调整，在避免湿热的干预条件基础上巩固加固效果。

③Aquazol系列黏合剂。Aquazol作为水溶性合成黏合剂中性能独特的材料，其在油画修复中具有多方面的应用优势。首先，Aquazol在紫外光下有显著的荧光反应，在这种光线条件下可以直观检测油画表面胶膜的清洗程度。其次，Aquazol胶液干燥的结膜透明度高并可被水去除，水对油画颜料涂层的物质伤害在通常情况下弱于其他挥发性有机溶剂，这些性能同时满足可识别性、可逆性与最小干预三项基本修复原则。再次，材料的高水溶性使其可与水结合为理想的修复媒介，从而避免了酒精、丙酮、松节油和二甲苯等具有毒性的有机溶剂的使用。另外，材料本身无害、无毒且易于水中回收，可保护人员的健康不受危害。最后，Aquazol在无毒副作用的同时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和耐候性，满足了安全耐久性的修复原则，以保证修复效果的长久性。材料在室内一般温度变化的影响下不易变形，正常条件下难以发生化学反应，在弱酸和弱碱中状态及性能表现稳定，在老化测试中保持中性pH值，且水溶性不受到影响。值得一提的是，Aquazol的抗菌性能良好（图1），Aquazol水溶液比明胶、鲟鱼胶或聚乙烯醇树脂溶液更具优势，因为它不支持霉菌的生长，不会像明胶或鲟鱼胶一样在相对湿度较低的环境中发生脆化⑤。在合成水溶性黏合剂中，与其他聚合物材料相比，Aquazol具有独特的物理性质和化学性质，其在水中具有高溶解度和干燥后仍可被水溶剂重新活化的特点，使修复中修改和调整的难度降低，为修复的操作衔接提供了便利，Plextol B500和Lascaux4176、Primal Rhoplex WS24等油画修复常用的同功能丙烯酸酯类材料都不具备这一优势。

通过对Aquazol进行光老化性能测试、干燥收缩情况测试和色粉混合能力测试等实验，结合修复实践探索材料的性能优势，将Aquazol成功作用于油画修复的颜料层裂缝加固、基底层及颜料层填充和颜料层缺失全色三个修复环节，并为绘画层修复提供了材料一致性的可能性。

对紫外光线老化良好的抵抗能力决定了Aquazol是加固材料中最为理想的黏合剂之一。一旦黏结剂渗入绘画本体，就无法再完全清除—换而言之，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⑥。所有加固操作都是不可逆的，加固只能用耐久的材料⑦。由于长期老化，尤其是光老化会导致蛋白质结构发生改变，胶料丧失固有黏结力，随之带来彩绘文物颜料脱落、色彩消失等病变，胶料的光老化研究对各类文物的科学保护具有重要意义⑧。Aquazol的光老化实验结果表明材料的抗紫外光线老化能力较强，材料光老化测试方法为：将浓度为10%的Aquazol200和Aquazol500水溶液分别涂于玻璃板上，待其干燥后置于风冷氙灯老化试验箱内，进行持续72小时的老化实验。于样本下垫有亚光白板，使用色度仪测量样本紫外光线老化实验前后的色差和光泽度数据，根据实验测试结果，Aquazol200和Aquazol500样本的光泽度差GU值均小于1.0，即光泽度变化肉眼不可识别。

Aquazol500水溶液干燥后产生的体积收缩相较于其他黏合剂的程度更低，适合用作油画绘画层填充材料的黏合与稀释媒介，可在大面积填充时避免过度的收缩影响修补效果，有效减少因材料收缩而牵引的周边区域颜料涂层变形情况，防止修复引起的画面损伤。收缩情况测试的方法为：在玻璃测试样板上均匀涂平厚度为3毫米的不同浓度的Aquazol500水溶液，观察样品干燥后的收缩情况，10%～60%浓度的Aquazol500水溶液胶膜体积收缩和表面凹陷均不明显，且均未产生收缩裂缝。

Aquazol胶膜适中的光泽度和胶液与色粉良好的结合表现为实验室修复颜料的制备拓展了思路。传统的油画全色材料是成品水彩颜料，市售的多数商品水彩颜料中色粉含量较低，填充材料的添加比例较高，且媒介剂多为阿拉伯树胶。全色过程需要多次调整颜色，经过不断修改和覆盖最终达到理想的视觉效果，色粉含量低的水彩颜料覆盖性较差，无法高效地表现出令人满意的色彩准确性，阿拉伯树胶的高光泽度对画面修复效果造成干扰。与相同质量的阿拉伯树胶相比，Aquazol能承载更多的色粉，其扩散性也使颜料的平整程度更为理想，使用Aquazol水溶液混合色粉可制作出在色彩范围上更具灵活性，且对作品具有针对性的全色颜料（图2）。通过Aquazol水溶液与色粉混合物干燥后的扫描电镜高分辨图片可以看出材料的色粉承载量较高且色粉颗粒均匀（图3）。

3 结语

在油画保护修复实践中，现代水溶性黏合剂以优良的材料性能特点，在传统修复黏合剂的应用和技术基础上，为油画修复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也为文物科技保护行业的工作者拓宽了材料方面的创新思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油画修复研究人员不再满足于仅仅关注修复工艺，而开始借助更多现代技术、设备和方法，深入了解油画材料的性质，分析各类油画病害的成因，参与修复材料的应用研究。科技的发展持续推动着修复技术的革新，材料的进步为修复中的许多现实问题提供了更好的解决途径。在对现代新型修复材料保持乐观探索态度的同时，应该秉持严格的修复标准与传统的修复原则，科学并严谨地将材料应用于实际修复。

致谢：感谢北京兰贝石恒温技术有限公司在黏合剂光老化实验中的技术支持。

注释

①赵樱乔，张永霖.中国本土油画作品保护和文化延续途径探索[J].美术学报，2021（5）：105-110.

②江郁之.油画保全研究与修复技术应用实例[M].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10：60-62.

③尤里·鲍勃洛夫，菲利普·鲍勃洛夫.架上油画的保存与修复[M].王金玲，夏宝亮，译.北京：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2014：82.

④ZieglerJ.TestingAquazol An Evaluation of its Suitability for the Conservation of Works on Paper[J].Journal ofPaper Conservation，2023（2）：48-58.

⑤Breidenstein I.The Use of Aquazol 500 as a Reversible Infilling Material for European Lacquer A Case Study[J].StudiesinConservation，2019，64（1）：184-196.

⑥克努特·尼克劳斯.架上绘画修复[M].王方，译.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7：229.

⑦王晨，章德明.油画修复基础[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22：161.

⑧马珍珍，王丽琴，Gabriela Krist，等.红外光谱法研究古代彩绘蛋白胶料光老化的二级结构变化[J].光谱学与光谱分析，2017（9）：2712-2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