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八旬再种田

在汨罗市川山坪镇三姊村，有一位年近八旬的农民企业家，名叫戴合俭，他放弃晚年清闲自在的生活，自掏腰包兴修水利，开荒筑路，集中耕种了村里170亩农田，成为远近闻名的种粮大户。特别是在今年遭遇连续阴雨和暴雨等灾害天气的情况下，还收获了18万斤稻谷，这在当地被传为佳话。

为了解这位对农业有着特殊情怀的种粮大户背后的故事，记者来到川山坪镇，进行了深入采访。

荒田之忧：商海归来情系粮食安全

阳光洒在深秋的田野里，晚稻正进入集中收割期，空气里仿佛闻得到稻香。单季稻已经收割完毕，稻田里，一茬茬秸秆露着青黄相间的颜色，宣示着丰收的喜悦。今年79岁的戴合俭，骑着电动车，载着老伴，来到自家刚刚收割完的一块稻田，向记者介绍起今年的收成。也许是刚刚结束农忙，他面露笑意，看起来轻松愉快。

今天的种粮大户，昔日被人称为“麻石老板”，戴合俭的身份切换自如，他将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勤劳肯干、乐于助人、无私奉献……这是熟悉他的人给他贴的标签。

戴合俭自幼家贫，兄弟姊妹5人，他是最小的一个。父亲早逝，母亲因病失明，他从小就扛起了生活的重担。2岁时，他因为食不果腹，随母亲出门乞讨。青年时期，他又有两次刻骨铭心的饿肚子经历。他上完初中被迫辍学务农，在生产队出集体工时，稍有闲暇就去学习石匠手艺，成了当地德艺俱佳的石匠。通过自学，他还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戴合俭承包了一些田地，所种植农作物产量总是当地最高。

川山坪镇是有名的“麻石之乡”，麻石产业是当地的支柱产业之一。改革开放后，戴合俭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办起了麻石厂。他从外地引进大型吊车和切割设备，请了几十个人，加工麻石产品，不久后，企业的年产值就达到了上千万，产品远销全国。戴合俭成了远近闻名的农民企业家，是当地麻石生产的开拓者和引领者。

戴合俭致富不忘家乡，积极回报社会。汨罗到长沙的城界线公路修建时，他捐款2万元，在通车典礼上，受到了当地政府的表彰。修村级公路时，他也多次捐款，共计4万元左右。修建学校，他二话不说，捐出2万余元，用于学校基础设施建设。谁家的孩子要是没钱读书，他第一时间慷慨解囊，帮助他们实现求学梦。谁家有人生了重病，无钱医治，他立马送钱上门，扶危帮困。当被问到捐款的具体数目时，他摇摇头说“不值一提”。川山坪镇原镇长刘乐山对戴合俭的情况比较了解，说道：“他时常怀有一颗感恩心和同情心，看到谁有困难就帮助谁。做这些好事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毫不犹豫，也不会有任何功利心。”

随着城市化发展，年轻人基本外出打工，当地许多农田都撂荒了，有的甚至荒芜了一二十年，没人耕种。看到被野生灌木挤占的稻田、荒草萋萋的田垄，戴合俭心里难受。2022年，他在电视上听到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中国人的饭碗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中”时，深受触动，萌生了把这些闲置田地集中起来搞规模经营的念头。当他把想法告诉家人时，遭到了强烈反对。老伴任群先说：“你要是累病了，我不会照顾你！”二儿子戴文龙甚至因此和父亲闹僵了，他撂下一句话：“你硬要种田，我以后就不回来！”一段时间内，他确实对父亲意见很大，认为父亲快80岁的人了，明明吃穿不愁，还要去种田，而村里60岁以上的人都不怎么做事了。他作为儿子，压力很大，总觉得会被人看笑话。

家人的反对，让戴合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转而去找村干部沟通，希望能得到支持。三姊村党支部书记李仕平听了他的计划后，劝说道：“戴爹，种田不像别的什么事，并不赚钱，收益也没办法保证。况且您年纪这么大了，还是安享晚年比较好，不要去费这个力。”他还告诉戴合俭，村里也拿不出专门的资金支持他。

四处碰壁之后，戴合俭一点也没有灰心，他给自己打气说：“袁隆平当年90岁了还在田里搞科研，我只是个‘80后’，还可以大干一场！”雄心壮志点燃了他的热情，他将麻石厂的业务一股脑交给两个儿子打理，一门心思要在农业上有所作为。

丰收之喜：170亩农田收粮18万斤

经过两年时间的悉心耕作，戴合俭将自己的农业蓝图变成了丰收的现实。“去年纯收入万把元，今年纯收入有三四万元。”他轻松地说道。尽管收入与投资相比，有着很大的差距，何时能收回成本还是个未知数，但是在戴合俭的心中，粮食丰收就足以让他安心和开心。

2023年初，戴合俭在村里开荒80亩农田，又从村民手上流转了90亩农田，开始了水稻种植。相比于平原地区的田地，这170亩田耕种起来没那么容易。川山坪镇是汨罗的南大门，与长沙望城接壤，东西北三面环山，境内有青江流过。虽然山水秀美，自然资源丰富，但是地处丘陵地区，农田大都位于山间狭长地带，难以集中成片，有的山坳里甚至只有一两亩田。地形的高低起伏也使得农田灌溉极为不便。

万事开头难，但戴合俭说干就干。他租用两台挖机，请了十几个当地农民，开始了破土开荒、春种秋收的农业之路。春耕在即，一群人抢抓时间，夜以继日地劳作。其中一部分田地，由于荒芜太久，一些田中间长了碗口大的树，还有芜杂的灌木和草丛，只能边挖边平整土地。很快，荒田成良田，小田变大田。要种这么多田，灌溉用水是关键。但是从水源地到灌溉终点有1500多米的距离，需要解决引水渠和蓄水塘的问题，光这一项的资金预算就需要50万元。周围人纷纷劝说道：“你要投这么多钱，风险太大，不合算。”戴合俭决心已定，众人劝说无效，在没有任何资金支持的情况下，他拿出留作养老的40多万元钱，还贷款20万元，一共筹了60多万元，开始投入生产建设。经过实地勘查和科学论证，戴合俭带领一群人抓紧施工，用水泥给沟渠铺底，再在两侧砌上麻石板，这样保证了水流畅通无阻，且沟渠不会长草。两个多月后，一条1500米长的水渠、600米长的机耕路和蓄水塘修建好了，这项工程不但确保了170亩农田旱涝无忧，也帮助了邻近村组的农田灌溉。村民瞿均黄说：“戴爹生怕浪费了国家土地，带领我们一起种田。去年开荒起，我就和他一起做，他给了我几千元工钱。水渠修好后，我们四个村民小组都感谢他！”

戴合俭年轻时就是种田“好把式”。他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是勤奋好学，通过查阅学习资料，掌握了施肥、除草、治虫等一系列技术。他还特意找来种田能手帮助育种育秧，租用耕种机耕种、无人机喷药，还时刻关注农技站发布的病虫害防治预报，做到不违农时，精准作业。与传统农业相比，戴合俭不由感叹道：“现在种田有新技术和新设备，人力不用那么辛苦。”

即便如此，天气对农业的影响至关重要。今年7月，全国多地遭遇连续阴雨和强降雨天气，戴合俭的农田也被水淹了。他积极组织人员排涝，时刻查看灾情和粮食生长态势，进行田间管理。他几乎没日没夜地工作，每天凌晨五点起床，中午一两点才顾上吃饭，晚上快九点才回家。170亩田分散分布在几处，戴合俭骑着电动车去不同的田间，从最近的田到最远的田，需要花费十来分钟。碰到灾情和农忙时，他几乎谢绝了所有的社会活动，全身心地扑在农田里。

今年即使粮食减产，但是亩产仍然达到1100斤，总产量达到18万斤。“稻谷直接从田里装袋，搬上农用车，直奔烘干房，再入粮仓。”戴合俭开心地分享着，“耕种了一年，收到的粮食可以养活近300人呢，值得！”

“戴爹以前是企业家，有见识有经验也有魄力。他成为种粮大户后，带动了当地留守劳动力就近就业，还自掏腰包修渠修路，加强了农田水利建设，对村里有很大的贡献。”村支书李仕平说道。由最初的劝说到现在的支持，戴合俭一心为公和无私奉献的精神深深打动了他。

养老之乐：种田让我身心健康

“戴爹年近八旬，还亲自种下170亩田，这种情况在汨罗市乃至全省、全国都少见。他是我们老年人的榜样，不但发挥了余热，而且给社会带来了正能量。”川山坪镇离退休党支部书记龚新春说道。

近年来，养老话题受到社会关注，养老方式在城乡呈现一定程度的差异。在城市里，老年人热衷于上老年大学、旅行、参加公益活动等；在农村，老年人可能以种菜喂鸡、照顾孙辈、闲谈打牌等方式打发闲暇。对于戴合俭来说，养老就是勤而不辍，守着农田过好每一天。他说：“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幸福。我不喜欢打牌，也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我种下这些田，心里有寄托。我早饭后就去田里，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再去，晚上八九点回家。我每天都去田里看下，心里舒服，身体也好。现在又是机械化耕种，插秧、施肥、治虫和收割都很方便。忙的时候我就多请一些人，闲的时候我自己带头，有两三个人帮忙，就可以了。”

对于戴合俭的选择，老伴任群先由当初的反对变成了默默接受和支持，她知道丈夫的性格，那就是认准了的事不会轻易放弃。原本她想着老两口的晚年生活是不用这么辛苦的，没事出去走走，日常生活上自给自足，能照顾好自己，不给儿女们添麻烦就可以了。可是现在丈夫坚持要种田，忙的时候天天在田里，吃和睡都没有保障。她说：“看着他晒得墨黑的，瘦成皮包骨，我真心疼。”任群先只能选择“夫唱妇随”，农忙时请人干活，她就负责伙食，家务活也全包了。“别人老两口到了晚上八点钟就可以出门散散步，我却要去塘里给他洗沾满了泥巴的衣服，他一天要换两三身衣服。”任群先话语中虽有些埋怨，但心中还是暗暗佩服。

平时戴合俭在田里干活，老伴在家煮好了饭等他，等不到还要去田里找，怕他出现意外。据二儿子戴文龙回忆，有一次他回父母家吃中饭，那天正好下大雨，一家人等了好久也没看到父亲回来。他立马撑着伞去田里找，在田埂一个拐弯处发现了父亲的身影，他冒着雨正在往前走，身子歪歪斜斜的，一看就是疲劳至极的样子。他远远看着，想起父亲这个年纪了，还要如此劳作，心里五味杂陈，既心疼又充满了对父亲的敬意。

家人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今年稻田遭遇水淹时，戴合俭一早就去田里排涝，直到下午两点还没有回家。全家只得又去找人，结果发现他晕倒在田里，不省人事。毕竟他年纪大，心里又着急，连续劳作，身体吃不消。儿女们认为，父亲这样做，“起码少活10年”，但看到父亲对种田这么执着，他们也放弃了劝阻。当被问到是否继续支持丈夫时，任群先说：“继续干，随他！”经历这次意外后，戴合俭仍不罢休，他说：“只要能把村里这些田种好，我就是死在田里也值得！”

得知戴合俭的情况，镇村两级干部多次上门慰问，提供了相应的政策支持和资金补贴。

“感谢戴爹为川山坪镇农业作出的贡献！土地还是要交给像戴爹这样对土地有感情的人来耕作，才会真正得到爱护。希望戴爹的事迹能带动更多人关注农业，从事粮食生产。”川山坪镇副镇长易凯由衷地说道。

随着国家对现代化农业的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种粮大户发挥自身优势、整合资源，推行规模经营，为乡村振兴注入新的活力和动力。据了解，目前川山坪镇正在推行高标准农田建设，加强提供社会化服务，帮助种粮大户提高生产效率。“假设戴爹几年以后，身体条件不允许，不能种田了，他可以委托农业合作社帮助代耕、代育、代种、代收。”易凯介绍道。

目睹乡村发展的美好前景，戴合俭壮心不已地说道：“我肯定还会继续种田，明年还想加大规模，多种几十百把亩，为农业做贡献！”

粮食安全始终是我国发展的头等大事。无论是在“第一粮仓”黑龙江、“产粮大省”河南，还是在“天府之国”四川、“鱼米之乡”湖南……我国粮食连年丰收，稳步增产。在这一丰收图景里，活跃着万千农人的身影，他们可能是躬耕田亩几十年的种田“老把式”，也可能是携带资金和技术返乡的“新农人”，而年近八旬的戴合俭，商海归来再种田，更是其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编辑/徐炯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