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这座拥有着 2500 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古树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承载着岁月的沧桑与辉煌。它们是历史的见证者,默默凝视着时代的更迭、城市的变迁。
大地伸出的古老手掌,承载着城市千年的风雨传奇
古树于苏州,是大自然馈赠的活化石。它们的根深深扎入土地,如同历史的锚,紧紧锁住这座城市的灵魂,每一圈年轮都是岁月镌刻的不朽诗篇。
从吴越时期的柏树,到唐宋年间的银杏、紫藤,每一棵古树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苏州市现存古树名木2307棵,其中一级古树(树龄≥300年)530棵,二级古树(树龄100-299年)1777棵;后备资源(50年≤树龄lt;100年)10183棵。古树名木共涉及43个科、76个属、93个树种,主要以银杏、圆柏、马尾松、香樟、桂花等乡土树种为主。
古树名木不仅是重要的林业资源,记录了苏州的气候与生态变迁,承载着城市的历史文化和浓郁乡愁,也是故园文学里最重要的意象之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从先秦时代的《诗经·采薇》,植物们就开启了人们关于故乡的忧思。
北宋时期的《吴郡图经续记》记述说:“池中有老桧,婆娑尚存,父老云白公手植,已二百余载矣。”可见在苏州,与一株古树相遇并非难事,我们能通过一棵柏树,定格一段往事。
再看范成大的《吴郡志》:“柳,以垂者为贵。吴下士大夫家,有得风州种者,其半拂地,复堆如尺。”记载了垂柳多种植于苏州贵族家中。范成大还在石湖亲自种植桂花,并有多首诗咏之。《岩桂三首》之一曰:“越城芳径手亲栽,红浅黄深次第开。不用小山招隐赋,身如强健日迁迴。”不仅反映出当时苏州人栽培桂花,而且已有花色不同的桂花品种。
明代《洪武苏州府志》卷七记载:“闲贵堂,在醋坊桥东,本萧氏双节堂也。既为周虎所得,遂易今名。后有台,环以古桂数千本,名曰凌霜。”可见南宋时桂花在苏州已普遍栽培。
清代沈复的《浮生六记》中有云:“山之左有古柏四树,名之曰:清、奇、古、怪。清者一株挺直,茂如翠盖;奇者卧地三曲,形同之字;古者秃顶扁阔,半朽如掌;怪者体似旋螺,枝干皆然,相传汉以前物也。”这形态也被吴冠中所记录。
“我家屋后有一片空地,十丈见方,前边和右边沿着河,左边是人家的墙。三棵银杏树站在那里。一棵靠着右边,把影子投到河里;两棵在中央,像两个亲密的朋友,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这是叶圣陶在《三棵银杏树》中写下的名句,那细腻的笔触尽是对故乡的喜爱,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城市的记忆,既镌刻于地方志的字里行间,构筑于古建筑的砖石之上,典藏于博物馆的展品深处,亦深深烙印在每一棵古树名木的年轮纹理之中,那每一道褶皱的树皮,都是岁月为苏州书写的史书。
银杏:金色的枝叶诉说着千秋
银杏是苏州古树中保留下来数量最多的树种,多达 616 株。这些银杏或分布在深巷长街,或屹立于园林山寺,成为苏州秋天最美的风景之一。
在东山北望岭下村村口,有一棵树龄2000年的“江苏银杏王”,高30多米,干周长达20多米,同时也是苏州最年长的一棵树。它出生的时候,还是西汉时期。据说,这棵银杏王被雷电劈过三次,现在枝干只剩三分之一,但长得生机勃勃。因此它被当地村民视为“神树”,守护着一方水土。
相城区太平禅寺门口那棵“大网红”古银杏,相传是南宋时期宰相王皋次子王铎亲手种植,到现在也已经有近千年历史。古银杏身后就是太平禅寺,晨钟暮鼓中,银杏历经沧桑却挺拔依旧,被当地人敬称为“灵岩树”。站在太平老街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这棵高耸入天的银杏树。繁华落尽之后,那满地黄叶无比震撼。
在市区的文庙,虽没有千年银杏,但六棵饱经沧桑的银杏古树一直守护在大成殿的南侧。编号为“沧501”的银杏植于南宋,已有800多年的历史,被称为“寿杏”,因曾遭受雷劈,只余下一半树干,微微倾斜,像是对着孔子圣像弯腰施礼。600岁的“连理杏”同样遭过雷击,空心的腹中神奇地长出了朴树,合抱一体,故而得名。“三元杏”则是在清代被雷完全击毁,在苏州府学的学生钱棨接连考中解元、会元和状元之时,老树根上重新长出三分叉,世称“三元杏”,到今天也有200多年了。与这几棵命运多舛遭雷劈的古树相比,安全生长了600多年的“福杏”显得非常有福气。
松柏:古树参天,风火雷霆劫不磨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松柏四季常青,以一种坚定的品格为江南人家带来绿意。松柏之动人,始于“形”,终于“神”,那是田汉说的“暴雨飙风总不移”,也是刘海粟写的“风火雷霆劫不磨”。从宋代的《吴郡志》到清代的《百城烟水》,松柏树常被载入史册。
《清嘉录》记载:“摘松柏之枝,副以石楠、冬青,乡人残年扎成小把,沿门叫卖,供居人插年饭中用。”很早以前,苏州人腊月的时候就会在花瓶里、屋檐上,甚至年夜饭里插松枝柏叶。
在苏州,古松柏并不罕见。苏州中学道山上的五代柏,相传为吴越王钱氏南园时期所种,历经千年沧桑,虽树干枯槁、多裂罅空洞,但树颠尚存枝叶,青葱可爱。它见证了苏州府学的肇始与终结、紫阳书院的风雨兴衰以及苏州中学的千年文脉,成为历代师生、学子的精神支柱和心灵寄托。
“风姿昔日炫乾隆,邓尉山中拜树雄。霹雳炸开枝又长,狂飙过后色逾葱。清奇古怪寓时态,腰断皮无见义忠。”光福的司徒庙中的“古柏奇绝”,庙内有四株古柏,名为“清、奇、古、怪”,造型别致、姿态各异,虽经千年风霜雨雪,却仍然郁郁苍苍,充满生机。其中,四绝之一的圆柏,树龄约1900年,树高15米,胸径1.21米,冠幅7.5米,曾被乾隆皇帝题字“清奇古怪四汉柏”,显示了独特的历史地位。尽管岁月侵蚀,圆柏依然屹立不倒,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
光福镇圣恩寺大雄宝殿前那两棵古圆柏,相传植于晋代。圆柏高20余米,东边一棵树龄1800年,最粗树围5.2米,西边一棵树龄1500年,树粗超过1米。两棵古圆柏英姿挺拔,苍郁葱翠。两树相依相偎,宛如一对饱经风霜的夫妻,在漫漫历史长河中见证光福的沧桑变幻。
生长在东山碧螺峰下的灵源寺中罗汉松王,树龄已达1500岁。虽然灵源古寺几经摧毁,但与古寺同龄的罗汉松,虽历经千秋风雨仍依然苍翠茂盛。如今的它,依然要四五人才能合抱躯干。
桂花:香风细细,飘了600多年
桂花是苏州的市花,开学典礼上固定的开场白“金秋九月,丹桂飘香”,是属于苏州囡囡的共同记忆。
桂花在苏州的栽培历史非常悠久。从前桂花被叫作“木犀”,顾禄在《清嘉录》中记录桂花节被称为“木犀市”;在《桐桥倚棹录》中记录,秋季女子鬓边“戴花”的桂华饰品称为“木犀球”。蔡云《吴歈》云:“木犀球压鬓丝香,两两三三姊妹行。行冷不嫌罗袖薄,路遥翻恨绣裙长。”可见苏州人对桂花的喜爱代代相传,历久弥新。
东山紫金庵现存有树龄600多岁的桂花2株,树龄500多岁的1株。堂前的两株金桂朝着罗汉堂方向倾斜,曾被解读为“虔诚礼佛”,如今系着祈福红丝带的桂花在茶室上方撑起一把大伞,又多了几分入世的意味。自明朝至今,多少人在树下来来去去,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却共同拥抱这一树花香。香风细细之间,是600年的光阴流转。
紫藤:一段可触摸的紫色长河
李白《紫藤树》:“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苏州和紫藤的缘分很早就开始了。明代杨循吉《游吴郡诸山志穹窿山》里记有:“紫藤坞,幽深多藤花。”明代杨基《过邓尉山二首》:“随意扶笻入远林,紫藤花落迳苔深。”民国《吴县志》载:“紫藤坞位于穹隆山和邓尉山之间,地势险峻。”现在 在天平山、穹窿山、花山、常熟虞山等山地仍有许多野生紫藤分布。紫藤在苏州多有栽培,历史悠久。狮子林、网师园、西园寺的紫藤花瀑布、拙政园的文徵明手植藤等等都深受大家的喜爱。
东山镇东街敦裕堂前有棵紫藤,为南宋时所栽,树龄已达千年以上。每年四月紫藤花盛开,整条老街都弥漫着香气。不由让人想起那句:“手种藤花大可围,暮春小圃亦芳菲。”
480多年前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在苏州忠王府亲手栽种了一株紫藤树,这株“文藤”经历了太多世间变幻,但400多年来每年春天仍旧开花,送苏州人一份独一无二的紫色浪漫;而每一年,都有几百上千颗“文藤”种子,从苏州博物馆寄往大江南北,在不同土壤里生根发芽。它们像一座座活着的纪念碑,让苏州文脉得以延续和传播。
樟树:从历史中走来的一抹绿色
西山岛明月湾村口有一棵古樟,相传为唐代著名诗人刘长卿到明月湾访友时所植,已经有1200多岁,它见证了古村的千年历史。这棵古樟一侧主干因火烧、雷劈早成枯木,只靠后来发出的新枝维持生命,显得苍劲有力,大家亲切地叫它“爷爷背孙子”。
那天然奇特的造型,斜倚而曲线向上的树身,一半枯木上自然变化清晰的苍老肌理,整体苍翠欲滴而茂盛的枝叶与树冠,好似一棵天然的大盆景,村里老人都称之为“风水树”。树荫下是村里人纳凉休憩、船家停靠的好地方。
玉兰:香出了这座古城的灵魂
玉兰花一直是苏州人很喜欢的一种花。在东山紫金庵有一株双色玉兰,这株玉兰本为紫玉兰,树龄800年以上,后来“病入膏肓”,花匠就把这棵树基本上整个锯了,再在原来的树桩上,嫁接了一棵白玉兰。没想到嫁接之后,白玉兰活了,连带紫玉兰也枯木逢春,又长出了新枝。所以这株罕见的双色玉兰,成为了紫金庵一宝。
在穹隆山的上真观,有一株玉兰树龄在310年以上,清代修建的上真观在新中国成立后遭遇了大规模的破坏,地面建筑几近全毁,但这棵乾隆手植的白玉兰却因祸得福,因树身歪曲程度太大无法成材而保存了下来。尽管在本世纪初上真观得以重建,但如今穿梭于新修上真观的朱楼黛瓦之间,也唯有通过这棵两百余年的玉兰树才可以瞥见往日的岁月。也幸亏这棵古玉兰保存至今,我们才能获悉它与苏州、与乾隆爷之间不可不说的故事,尽管这段故事依旧扑朔迷离、真假难辨。
这些古树,仿佛是苏州的守护者,静静地矗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兴衰变迁。它们用自己的坚韧与生命力,诠释着生命的顽强与不屈。在它们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苏州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可以感受到这座城市的文化底蕴和历史厚重。让这些岁月凝翠的绿色文物,在新时代继续绽放光彩,为苏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增添更加深厚的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