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姐是一名中年“的姐”,开出租车好几年了。她经常在机场、火车站附近等客,能接到下乡的长途单,比市内的短途单划算多了。乘客多是久居外地的归乡游子,说话口音都变了。兰姐觉得,与他们聊天儿,听他们讲天南海北的奇闻,比听广播更有意思。
一天,兰姐在机场接到了一位中年女人。那女人浓妆艳抹,看上去高高瘦瘦的,穿一身红色连衣裙,走起路来花枝招展。女人拉着行李箱,如一朵红云从站前广场停着的一排出租车前飘过。“坐车吗?”“您好!您去哪里呀?”“Hello!请上车!”几位“的哥”热情地询问。但这朵红云并未停下,确切地说,她连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兰姐的车一般停靠在远处,这几年因为网约车的兴起,出租车司机的日子不太好过。她不喜欢挤到前排,可即便如此,每天也能接到不少客人。这不,那朵红云飘到她的车前,便停了下来。“春晓街65号。”红云飘进了出租车后排。兰姐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在其他司机羡慕的目光中发动了汽车。
从那女人上车起,车里就充满了化妆品浓烈的香气。兰姐虽是女人,可也受不了,她借着咳嗽,将车窗偷偷开了一条缝。她通过车内后视镜暗暗观察这位飘香的女人,似乎有些眼熟。再端详,兰姐发现她的双眼皮是割的,鼻子是隆过的,下巴更是尖得离谱。
“您是从哪里回来的?”兰姐问她。“国外。二十年了,就十年前回来过一次。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了。”“哪里?”“春晓街65号啊,您不会忘了我要去哪里吧?”女人似乎有些着急,“那路边就是公园,有棵大香樟树!”“我知道。那里也没什么变化,老城区,还能变成什么样?真没想到您离开了这么久,还记得香樟树。”“那可不是一棵普通的香樟树,清朝时就有了。”女人说。
兰姐心头一震,二十年前,有个男孩子也曾在香樟树下向她许下爱的誓言。
女人说:“二十年前,有一对年轻男女在那里相爱,又分开,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那小伙儿原本要跟姑娘结婚的,可是家里不同意。”“这事儿我知道。”兰姐说。“他家在东南亚做橡胶生意,怎么会看上那个卖鱼的穷姑娘呢?本来两个人准备一同去上海,船票都买好了,可临走前,姑娘在那棵约好见面的香樟树下等了整整一夜,他都没来。到天亮,她来到小伙儿家门口,大门已落了锁。问了邻居才知道,负心人全家连夜去了东南亚。她被骗了……”“不是的!是他家里不同意!”女人似乎有些激动,“那晚吃饭时,他的父亲开了一瓶香槟,说是庆祝签下了一笔大订单。也给他倒了一杯,他喝了一口,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身在去往东南亚的游轮上了。原来,他那天傍晚收拾行李的时候,就被他母亲发现了……”“那他就回不来了吗?”“所有证件都在父母那里,连信都寄不了。他每天都想回来,回来见她、娶她。可他没办法回国。家里给他介绍了很多当地名门望族的女孩,他看都不看一眼。直到十年前,他偷到了证件,跑了回来。他来到鱼市,如愿见到了心上人,还和以前一样漂亮。他正准备上前的时候,听到了旁边有个小男孩叫她妈妈……他从此变得心灰意冷,甚至……”女人的眼角湿润了。“你知道的还挺多。”兰姐问,“你是那小伙儿什么人?”“我……我是……他姐姐。”
此时,出租车已经到了目的地,可是女人并没有下车。
“不,天佑他没有姐姐。”兰姐的眼泪流了下来,“您一定是他爱人吧?才会这么了解他的往事。”她把车停在香樟树下,摘下口罩,用纸巾擦着泪。后座的女人通过车内后视镜看清了兰姐的脸,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是……香兰?”
“没错,我就是那个姑娘香兰。下车前,能告诉我,您是谁了吗?”
“香兰—是我!我是天佑!我回来了!”女人说。
此时,车里的广播正播放着一首老歌:“爱情就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