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地栖居

“诗酒趁年华。”也该有片刻闲暇，似游离尘埃之外，静享世间诗意，白纸黑字之间的隽永。书，同我走过十几载春秋，见证过我无言的惊喜，陶醉的沉思。书，正是我灵魂的底色。

外婆家的小巷，通向我童年阅读的腹地，走过石壁青苔，沿台阶向下，总能看见外婆在盆栽边拨弄什么。她见到我，一边唠家常，一边招呼进屋。

外公时常给年幼的表哥和我，讲一些故事，问几个问题。外公是农村出身的，当时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尽管那时因家境不好，外公上学很晚，但他却极快速地完成了小学与中学的学业。我不知外公都经历过物质上怎样的匮乏，但我想，在他读书的许许多多个日夜，该是精神富足的，该是感到了书籍带给灵魂的力量，感到了生活本真的诗意。后来，外公又影响了他的女儿——我的母亲，母亲进而影响了我。

书给了我另一个世界，一个随意穿越的时空。

曾见苏轼“拣尽寒枝不肯栖”，观人生如雪泥鸿爪，自觉“多情应笑我”，终于烟雨中任平生浮沉，于更辽阔江海寄短暂余生；曾见朱颜易改，李后主一晌贪欢，倾国难覆；曾见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也曾见多少王朝的歌舞楼台，终被雨打风吹去，“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人事之兴衰，不过时间长河中一粒粟米。

世事大多寂寥，但人们依然鲜活，从未褪色。不凡者，如庄子之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如列子御风而行，尽显逍遥；如林徽因毅然走出窗子之外，书写建筑史上灿烂之笔；如史铁生于病隙碎笔所作，“皈依不在天堂，皈依就在路上”。

不知何时起，外公的腰一点点弯下去，腿脚渐渐不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常往那条小巷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学要走过医院长长的、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多的药物也遮不住外公的疲惫，无以改变既定的事实。我渐渐、渐渐地意识到，有什么正在离我而去。在此之前，我总是以为，走进小巷，走到那个熟悉的客厅，会依然传来电视的声音，而外公正坐在沙发上。我总是想起，母亲曾对我说，她在梦中见到了年轻的外公，微笑着；想起外公打门球时的身影；想起外公翻阅我们随手放在桌上的练习册，对最近的学习加以劝诫或勉励……可这些记忆，竟也如手中的流沙，无可奈何地四散开来。

为什么这些曾以为永远不会变的人事，都终会离我远去呢？人似草木，终有凋零，我们又如何改变呢？

我逐渐意识到，我们将无可避免地，面对生活的挫折与不可知。无论是悲欢离合、物是人非，还是日复一日的贫乏，乃至自然的喜怒无常，我们都只能面对。在这一生中，不断面对生活的打磨。但或许，灵魂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在暴雨倾盆中，保持一片澄澈。

书籍告诉我们，人，可以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在书中，寒冷的东北大地上，年幼的萧红看见火烧云流云变幻；战火纷飞之下，沈从文听见湘西边城浪漫的山歌；黎明前夕，海子看见春暖花开，“让白雪走在酒上享受生活”。冯至在他的《十四行集》中写道：“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纵使生活不总是春暖花开，我们也要找寻生活中的诗意，找寻那些平凡却温暖的瞬间。找寻冬日清晨的热汤面，找寻夕阳照进屋内的瞬间；找寻白鸽越过肃穆的林间，找寻咬开一口的饺子，汤汁溅开的完满。诗意地栖居，使你的世界洋溢出别样生机，使灵魂归向有所凭依之处。

此刻，我忽然想起，母亲对我说，她梦到外公的那个早上，冬雾笼罩大地，仿佛一切都沉醉在这片刻的无声安宁与爬升的水珠之中。

【点评】

很多人写过有关读书的话题，但像此文这样穿越时空来写，不多见。写外公，又写古人，作者的思维往返于古今，虚实之中呈现出外公对自己阅读的影响之深，也表达了对外公深深的怀念之情。文中对人世的思考，对生命的体悟，足见作者在阅读中思想不断成熟。文章语言也富有诗意，与标题契合。

（指导教师：曹华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