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离与重构:从《黄金时代》看作家传记电影的影像呈现形式

2024-12-31 00:00:00叶律昭昭
艺术评鉴 2024年9期
关键词:许鞍华黄金时代萧红

【摘" "要】传记电影作为电影艺术的重要分支,承载着展现传主生平与思想的重要任务。在电影史上,关于传记电影的新思潮和新样态不断涌现,其中超出传统描述和界定的部分有待进一步的探讨与研究。电影《黄金时代》巧妙地将文学组织逻辑融入电影叙事,以非线性叙事、“打破第四堵墙”和“私历史”的拼贴视角丰富了传记电影的表达方式,并运用间离技巧展现了萧红复杂而鲜明的精神世界。该片在保持“客观”与“主观”的平衡上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在保持对传主人格尊重的前提下,实现了动态的主体性介入与再创造,为传记电影用影像媒介重构传主人物形象提供了新的叙事策略。

【关键词】《黄金时代》 传记电影" 萧红" 许鞍华

在中国电影史上,传记片一直扮演着独特而重要的角色,它们承载着人物生平与思想的叙述,同时也反映着时代与社会的变迁。而2014年上映的《黄金时代》给作家传记电影和传记电影界带来了一股新气息。《黄金时代》不仅是萧红个人的故事,它更关乎人民的文学,进而可以映射出那一个时代。个体在烽火硝烟中受到各种思潮的洗礼,铸就了时代的思潮变迁史,而个体的流动也编织起了内地与香港之间流动的人口史、文化史。但许鞍华并未采用俯瞰的宏观历史视角来描绘这位奇女子,而是从作家传主的文学作品中汲取创作的养分,并透过一双双围绕萧红的眼,多角度地再现了那个时代萧红眼前的风暴。本文将以《黄金时代》为例,探讨其作为一部作家传记电影的独特之处,并讨论《黄金时代》如何通过文学作品的影像化呈现、非线性叙事和“私历史”拼贴视角,为中国作家传记电影的发展提供新的启示。

一、作家传记电影的影像化历程

纵览传记电影的创作历程,作为传记电影重要分支之一,作家传记电影主要以文本和历史材料为创作基点,在继承传记电影创作特点的同时,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传统。

(一)传记电影本体

传记电影是电影中的一个重要类型,这类影片通过银幕艺术形式,向观众展现历史人物的生平、思想及精神世界,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真实与想象的重要桥梁。以重要历史人物或民族人物为传主的传记电影,甚至可能成为重要的民族记忆载体和民族精神的源泉,是过去时代的缩影和面向未来的动力,具有非凡的文化意义。

《电影艺术词典》将传记片定义为:“以真实人物的生平事迹为依据,用传记形式拍摄的故事片,描写各种著名人物的生活经历、精神面貌及其历史背景,揭示他们在政治、军事、科学、教育、文学艺术等领域所进行的斗争和作出的贡献,因而他们为人民所缅怀、尊敬。传记片描绘的人物的重要事迹必须严格忠实于史实,可以叙述人物的生平经历……也可截取人物的某些重要生活片段……”①这一定义囊括了传统传记片的主要特征,并突出强调了传记电影的纪实性特点。

但如今,纵览中外传记电影实践,传记电影的形态演变呈现出多元性和复杂性:第一,相较于中国传记电影塑造传主正面形象的传统,西方传记电影展现出对人物形象多样性的包容。西方传记电影的一大特色是深挖人物的复杂性,不回避性格的矛盾、缺陷,甚至暴露人性的弱点、阴暗,也不怕引起争议,不惮于揭示非主流的价值观和个人化的意识形态,拒绝对人物做简化的、单向度的描写与评价。②甚至涌现出了“反英雄”的传记片类型,如《邦妮与克莱德》《巴格西》《公众之敌》。而中国的传记电影也不同程度地受到这种多元立体人物塑造倾向的影响。第二,用限制性视点取代全知性视点的叙事方式,成为越来越常见的传记电影叙事手法。如《公民凯恩》以凯恩的妻子、情人、朋友和政敌等限制性的个人视角片段式地叙述凯恩的一生,为观众的认知留下空间,也让传主免于陷入被影像盖棺定论的困境。第三,20世纪80年代以来,欧美传记片涌现出一种“想象性构建主义潮流”,传记电影摆脱传统的纪实性要求,在传主生活经历的基础上大胆加入虚构性、想象性内容,部分作品甚至突破了传记电影的纪实传统,使主观性压倒客观性,如《三岛由纪夫传》《美丽心灵》《皮相猎影》等代表影片,呈现出一种传记电影的新样态。可见,当下的传记电影已经超出传统的描述和界定,有待进一步探讨与研究。

(二)作家传记的电影化改编传统

纵览中外电影史,作家传记的电影改编有其自身的传统。以作家作为传主的作家传记电影,尤以重要民族作家作为描述对象,它不仅是重要的民族记忆载体,更因其与文学艺术的紧密关联而成为传主所处时代文化现象的浓缩。《走出非洲》《卡波特》《成为简·奥斯汀》等影坛佳作获得的成就,彰显了以作家为传主的作家传记电影在传记电影类型中的突出地位。

电影人钟情于改编作家传记的原因在于作家本身具有名人效应,知名作家的名字本身就可以成为票房的保障。此外,作家的生活往往具有很强的戏剧性和故事性。作家所创作的文学作品背后,往往隐藏着独特的个体体验和心灵创伤。他们的生平可以为编剧提供丰富的创作素材和灵感,适合影像化的改编呈现。

而对女性作家传记的影像化改编,在作家传记电影的大类中可谓是十分突出的一支流脉。其中不乏经典佳作,如《小妇人》《成为简·奥斯汀》《时时刻刻》《理智与情感》等。在中国电影史上,对萧红生平的传记改编,也体现了对女性作家的关注。《萧红》这部电影以成熟的电影工业生产方式和纪实手法,聚焦于作家萧红的情感经历。然而,剧作家黄伟英曾评价说,创作者太过急功近利,将镜头对准女性作家的隐私显得不够尊重。他认为,创作者应该研究萧红面对生活、面对人生、面对艺术的心路历程,而不是关注她的情感经历。周思明也在《文学报》中提出,“传记片不应以艺术手段‘消费’传主”“媚俗让《萧红》败走麦城”。③这些观点为作家传记电影,尤其是女性作家传记电影的创作,提出了新的创作伦理和尺度问题。如何把握好人物表现的度量,成为传记电影,尤其是女性作家传记电影的重要问题。

而相较于《萧红》,《黄金时代》却为作家传记电影开拓了一种新的创作思路。《黄金时代》因其影像的实验性而没有成为被大众广泛接受的高分作品,但影片中融合了文学与电影叙事逻辑的间离技巧,这一创新为作家传记电影在拓展作家心灵呈现的深度性和复杂性方面,提供了极具借鉴意义的新方案。

二、将文学与间离作为作家传记电影叙事方法的《黄金时代》

《黄金时代》巧妙地融合了文学与电影的叙事逻辑,并通过非线性叙事和打破第四堵墙的间离效应,展现了作家萧红复杂而深刻的人生历程。这部电影不仅是对萧红生平的再现,也是一次对其文学与灵魂的深入挖掘。

(一)影像和文本细读的双重空间

文学作品对于理解作家传主的心灵,无疑是最重要的媒介。但在作家传记电影中,作家传主的文学作品却常常被忽视。相较于其他影片,《黄金时代》采用了特殊的方法呈现萧红的文学作品。

在其他影片中,画外音、演员的表演性朗读和直接演绎传主的文学作品内容是常见的呈现形式。而《黄金时代》在呈现传主文学作品的手法上表现出三点创新:第一,电影文本中的台词几乎完全保留了萧红作品中的原句及其书面化的用词,而没有像其他传记影片一样将台词口语化,这为观众提供了一扇难能可贵的窗口,可以深入萧红的文学和精神世界。第二,在汤唯演绎引自萧红作品原文的旁白时,她的朗读方式有别于演员的表演状态,而保留了文学作品的书面语质感。她在表演时,不掺杂个人感情、不对语调的停顿和延长进行特殊表演化的处理,甚至刻意保留书面语朗读的生硬感觉。这样的语言表演形式造就了音画空间的隔断,萧红的旁白画外音与电影的声画空间在观影过程中成了两条平行线。电影的声画还原历史场景,而旁白画外音因去表演化而产生间离效应,形成了独立的文本空间。这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不是在听故事,而是回到历史场景的情境下细读萧红的文本,给观众留下了感知人物的独立空间。第三,用非线性叙事打造作家的文学性心理空间,将文学的组织逻辑巧妙地化用于电影的叙事过程中。《黄金时代》中经常出现打破时空秩序的闪前和闪后,相较于常规传记而言显得缺乏逻辑,使整部影片看起来像是一首想到哪写到哪的散文诗。实际上,这种缺乏逻辑或者说违反常规的散文诗式的非线性叙事,实际上却呈现出一种鲜明的文学逻辑。这种叙事风格可被视作对传主心流的模拟。相对于影像,文学在表达上的自由度使其成为更贴近作者心流思想的创作体裁。这样的表现手法为作家传记电影创造了一种新的叙事样态。

在这种电影语言的创新中,电影作者对传主的悲悯和关怀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黄金时代》不是对萧红的解读或消费,它创造的间离效应为观众留下了一个独立感知和思考萧红这位女作家的宝贵空间。可以说,许鞍华的这一开创性尝试为世界人物传记体裁提供了一种更接近作家灵魂真相的全新范式。

(二)直视镜头的表演

打破第四堵墙的应用在影视上并非少见。当荧幕中的角色打破第四堵墙时,与角色的直接对视提醒着观众眼前角色的本质,其产生的间离效果可以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故事的虚构性质,从而保持对电影的审美距离。

而《黄金时代》对于打破第四堵墙的应用相较于以往的影片有很大差异。在过往的影片中,打破第四堵墙往往是片尾的点睛之笔或者片中的精彩时刻,而在《黄金时代》中,许鞍华大篇幅地使用这种特殊的电影语言,人物频繁地突破第四堵墙,在整部影片中营造了一种特殊的间离审美语境。第一,《黄金时代》中对于打破第四堵墙最突出的应用便是角色们直视镜头的叙述。在这些镜头中,角色们好像在回答挖掘萧红特定阶段经历的采访问题,从当时旁观者的视角提供了对萧红未知人生细节的补充。第二,传主直视镜头的表演。影片一开场便是汤唯饰演的萧红直视镜头,自叙对自己人生的回顾。传主已逝的事实和眼前向自己叙述人生的传主形象,两者所产生的反差感造就了强烈的间离效应,使观众明白自己正在观看的是他人对萧红人生的叙述。而在萧红生命末段,病危的萧红因为战事而流转至圣提士反临时医院,孤身一人躺在医院地板的担架上。她虚弱地睁开眼睛,缥缈的眼神似乎与屏幕前的观众对视。她笑得恬静,但似乎又带着苦涩,慢慢地,她合上眼睛。只此一幕,实现了对间离效应的情感语境升华。往日的间离效应旨在使观众跳脱出影片所营造的情绪,站在更为客观的视角审视影像主题。而《黄金时代》中的角色打破第四堵墙所产生的间离效应,反而使观众在和传主的对视中萌生一种更为深切的共情和悲悯。第三,在稀疏平常处打破第四堵墙。在萧红与表哥一同离家逃到北平时,他们路过一处城墙。萧红走在前面,而落在后面的表哥经过镜头时面对镜头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的意味是不明的,它带着青春时期意气风发的自由爽朗,却又似乎表露着这个男人对眼前这个深爱着他的女生的些微轻蔑,暗示了之后他对她的抛弃。这种稀疏平常处对第四堵墙的打破,在《黄金时代》中打造了一种不同于以往影像的审美语境,是对观众视听语用接受阈值的一种调整。

在打破第四堵墙的“泛滥”中,《黄金时代》带给读者的不只是脱离情绪语境的清醒。在观影过程中,观众的视听语用接受阈值得到了拓展,甚至在间离效应下产生了对传主更深切的共情,这是许鞍华对打破第四堵墙电影语用的开拓性尝试。

(三)“私历史”的拼贴视角

萧红精神空间和文学作品的展示构成了《黄金时代》的主要部分。但《黄金时代》的骨架并非萧红的自叙,而是由每个时期主要旁观者直视着镜头口述的“私历史”回忆所搭建的。其间夹杂了萧红的自述,自述内容以回忆性文章为主,直抒其胸臆,并时常用她小说中的主人公的台词或者独白摹写其心境,颇似《公民凯恩》的叙述模式,宛如一幅斑驳而多彩的“私历史”拼贴画。这种由“口述历史”拼贴而成的历史叙事和打破第四堵墙非常规手法,再次强化了影片心理上的间离效应,为传主的个体选择和心理困境保留了丰富的探讨空间。

在《黄金时代》“私历史”拼贴画式的架构中,我们会发现,组成《黄金时代》骨骼脉络的往往是不处于传主情感轴线中心的人物。萧军和端木是萧红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但他们的独白几乎没有在影片中出现。因为作为传主生命最亲密的亲历者,两人与萧红的纠葛过甚,主观情绪和立场偏颇容易影响观众的主观判断。根据精神分析学说,那些落笔成文的东西已然不是最为原生、最为真实的心中所想,记忆会因为潜意识中的情感倾向而被修饰,落笔的文字也会因为现实的利害而真假参半。两位作家作为公众人物,笔下对于自己有意识无意识的袒护都是历史真实和人物真实偏差的度量。而在《黄金时代》中,编剧则在有意地避免这样的偏差。如,关于萧红、萧军与端木三人感情纠葛的解决过程,影片采用了多视角叙事,完成了一场留有事实探讨空间的叙述。观众可以从来自萧军、端木、萧红三者的不同视角的叙事中拼凑出一些事实性的真相。三个人分别叙述了事件爆发的前段、中段和后段,每个人的感情色彩和叙述偏向也表现出了鲜明的差异。电影作者在这样的处理中有意让观众察觉个人历史叙述的立场偏向,从而造就间离效应,让传主人生的真相不被单一的叙述盖棺定论,而保有神秘感和人性抉择的探讨及想象空间。《黄金时代》的“私历史”拼贴画式架构其实是编剧李樯独特历史观的外化。在李樯眼中,现有的历史充满了“二手资料”,甚至这些资料是三手的、四手的。真正的历史,在李樯看来,应该是个人的微观的拼凑,他认为历史的真相永远无法完全的再现。因此,在编剧时,他采用了这样一种“私历史”拼贴画式的非权威性叙事,众人碎片记忆的拼贴最终没有给出一个关于萧红人生的确切描述,她人生的谜团被多处留白,她的脆弱和隐私也在这种拼贴画的缝隙中得以保全。

《黄金时代》是李樯和许鞍华用影像消解历史和主流解读的义正词严的一种实验性探索。影片对传主不消费、不探讨、不盖棺定论的记叙态度,在影视上留下了一个在描绘上最具人文关怀和伦理美感的传主形象。辅以文学作品对作家传主的精神透析和非线性叙事对传主心流的模拟,一个接近真实的、有留白余韵的萧红因此得以跃然于荧幕之上。

三、以间离为方法的传记电影叙事策略革新

“传记”的词源自古希腊语,1683年开始出现在英文中。塞缪尔·约翰逊曾如此定义“传记作者”:“一个书写生命的作家,一个描述具体人物行动——而不是国家历史——的叙事者。”作为一个纯英文词,“生命写作”自18世纪以来被长期使用,可以同时指涉“传记”和“自传”,即自我生命的书写。它凸显原来似乎“隐形的”媒介和作者,进而强调一种动态的、主体性的介入与再创。这里的主体性既指传记人物的自我建构,也指写作主体的创意叙事。因此,传记电影作为一种故事片的类型化电影艺术形式,其所指并非单纯的还原事实,而更包含着一层重新建构传主人物形象的意味,而这一过程往往伴随着传记作者对传主人物的解构与重塑。然而,谈及对历史人物的重构,其中必然会有不同程度的主、客观因素掺杂其中。因此,如何具体把握“客观”与“主观”之间的比例成为传记电影创作的关键问题。

而《黄金时代》的间离手法为传记电影如何把握“客观”与“主观”之间的比例提供了一种答案。苏珊·桑塔格在评论罗伯特·布莱松电影刻意保持对人物的距离感时提到,“从深处说,与人物的一切认同,都是不恰当的——是对作为人类行为和人类心灵的那种神秘之物的冒犯。”《黄金时代》正是通过间离手法,巧妙地与传主人物保持了心灵上的距离,用一种极具人文温度的叙事方式,塑造了电影史上最为立体、迷人和被创作者赋予了最高尊重的萧红形象。其不对历史盖棺定论,尊重传主主体性,用影像语言留给传主深厚的人文关怀,这种间离叙事方法为电影传记叙事提供了一种新模式。

(一)重视文学作品在作家传记电影中的作用

在过往的作家传记电影中,文学作品往往被简单地压缩为一个个附加了年份标签和时代意义的标题,其深层含义和独特魅力往往被忽视。而《黄金时代》成功开拓了作家文学作品在传记电影中呈现的新形式,打破了传统传记电影的语用边界,将传主的文学作品巧妙地嵌入到电影叙事中,通过电影语言展现了作家传主文学作品的深层含义和独特魅力。声画与心灵的双重空间产生间离效应,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从沉浸式的影像叙述中抽离出来,仿佛同时在阅读传主的文学作品。而电影中的旁白、对话和场景设置都紧密贴合作家传主的文学风格,在间离中又达到了风格圆融的统一。对于作家传记电影而言,这种电影叙事与文学叙事的融合托举了在作家传记电影中处于旁落地位的文学作品,使得这些文学作品得以在电影传记中登上前台,展现出它们应有的价值和魅力。这也为未来的作家电影传记创作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启示。

(二)“打破第四堵墙”造就观众上帝视角

在传统的传记电影中,沉浸式的影像叙事和完整的时空呈现是电影作者再现传主人生的常规方法。在电影荧幕之内,演员通过在摄影机面前松弛化、自然化、生活化的表演,为观众在银幕上建构一种逼真的生活拟态。但这种拟态带来的逼真性使得传统的叙事手段容易使传记电影落入对传主的人生盖棺定论的窠臼。而《黄金时代》通过多重手法使“打破第四堵墙”成为影像中的语用常态,时时刻刻提示着观众这是一场由后人导演的影像空间,从而造就了独立思维的心流空间,让观众可以摆脱影像拟态造就的惯性思维,站在上帝视角审视传主命运,保持了人物与影像的距离感。

(三)用非核心人物的拼贴叙事建立观众的全视角认知

对于中外作家传记电影,尤其是女性作家传记电影,如何在展现传主人生的同时,尊重传主隐私是一个长期的难题。电影作者很容易因为商业上的噱头,而将镜头对准传主隐私和情史,甚至忽略传主职业表现和其他个人品质,从而导致影像创作的伦理失格。而《黄金时代》在处理萧红这一情史丰富的女性作家的个人感情经历时,采取了非核心人物的拼贴视角进行留有余韵的叙述。通过传主人生中非核心人物视角的碎片化叙事,形成萧红人生脉络的骨架和关键信息的补充,建立观众对传主人生的全视角认知。而传主本人不愿意提起的隐私和过往,也在这种拼贴叙事方法下得以留白,避免了盖棺定论式的揣测和对传主本人的过度消费,为传主留下了个人选择的探讨与想象空间。这种手法在不对叙事的完整性造成损害的情况下,提升了传主人物呈现的真实性和深刻度。通过放弃全知性的视点叙事,采用类似“拼图游戏”般的叙事,折射出人物的多面性。这样的叙事手法反映了当代认识论哲学的进展,成为电影史上的一个里程碑,有力地呈现了“批判的实在论”的认识论预设。

四、结语

《黄金时代》以文学和间离为方法,让我们看到了当代影人对作家传记电影叙事方法的新探索。文学与间离手法的巧妙运用,不仅为观众打开了一个独特的感知空间,更在学术和实践层面为传记电影的研究与实践提供了新的视角。这一尝试不仅是对萧红这位重要作家的深切致敬,更是对传记电影艺术表现形式的丰富和拓展。通过《黄金时代》,我们不仅得以窥见一个更为真实、立体的萧红,还能从它留给我们的启示中展望到一个更加深沉、更加细腻的作家传记电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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