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吉语钱考

摘要：吉语钱是压胜钱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辽吉语钱继承唐，又融合了大量五代十国与北宋吉语钱的特点，逐渐形成独特的风格。辽吉语钱种类繁多、形制多样，又同时涉及辽代的政治、经济、宗教、传统习俗等多个方面。辽吉语钱反映了辽代民众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同时也体现出了我国古代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

关键词：吉语钱；契丹辽文化；钱币

辽吉语钱继承唐，又受契丹文化与宋文化影响，从而形成了独特的风格。由于语言文字的关系，辽吉语钱除汉字钱文外，还有契丹大字钱文，使得辽吉语钱比其他吉语钱更加难以释读。又因辽代部分吉语钱进入市场流通，使得辽吉语钱的组成更为复杂。由于辽吉语钱组成复杂、种类繁多，故将其分为契丹文吉语钱、可流通型传统吉语钱、“元宝”文吉语钱、传统吉语钱、异形吉语钱。

一、契丹文吉语钱

契丹文吉语钱是钱文由契丹文写成的吉语钱，目前仅发现“" " " " " ”文吉语钱（图1）。对于“" " " " " ”曾有多种解读，由于对“" " " " " "”文吉语钱分类的不同，使得对于“" " " " " "”文吉语钱的释读主要分为两种，一种将“" " " " " ”释读为“天朝万顺”[1]，这一观点受到学术界广泛的认可；卫月望先生将“" " " " " ”释读为“天朝万岁”[2]，其观点与刘凤翥先生的观点颇为相似，但将“天朝万顺”的“顺”改为“岁”。“" " ”的直译原本为“申”字，由于契丹大字与汉字对译时常常使用音译，故而刘凤翥先生将其译为“顺”，之后卫月望先生又结合辽“千秋万岁”文吉语钱，将“顺”改为“岁”。笔者认为“" "”与“岁”在发音上并无直接联系，因此将“" " ”译为“岁”并不可取。另一种将“" " " " " " ”释读为“天禄通宝”[3]，这一观点是在对女真文研究的基础上提出来的，由于该文章未能给出针对契丹大字释读的直接证据，而是根据女真文研究推测，故该观点并不可取，胡顺利将“" " " " " ”释读为“天钱值万”，并认为“" " " " " ”文钱是用于赏赐的大面值货币[4]。笔者认为，由于辽代大量流通其他政权货币与部分吉语钱，所以货币价值主要体现在币材、体量与重量上。由于“" " " " " ”文钱除金、银材质外，还有大量铜制，所以“天钱值万”即使作为赏赐货币也不会被接受。

“" " " " " " ”文钱有直读（图1）与左旋读（图2）两种，而左旋读这种读法是对后晋左旋读钱币的继承。

二、可流通型传统吉语钱

可流通型传统吉语钱带有货币流通职能，但钱文与传统吉语钱无异。因辽代长期使用其他政权货币，又限制本国货币铸行，导致政府难以监管市场流通的钱币，使可流通型传统吉语钱得以出现。目前有明确记载的可流通型传统吉语钱，仅有“千秋万岁”文钱（图3）。对于“千秋万岁”文钱最早的记录出自《泉志》[5]，在江西南丰南岱山宝岩塔[6]、辽宁朝阳北塔[7]、北京市平谷县也有发现。

《泉志》中提到两点：第一，“千秋万岁”文钱在当时流通量不小；第二，“千秋万岁”文钱在当时是作为货币履行流通职能的。已出土的几枚“千秋万岁”文钱都发现于佛塔或寺院中，使得有人质疑“千秋万岁”文钱的流通职能。但是，在河北易县净觉寺舍利塔地宫[8]、沈阳白塔地宫、农安万金塔基[9]中发现的供养钱都是辽境内的流通货币，因此在佛塔或寺院中发现“千秋万岁”文钱并不影响其具有货币流通职能。

由于“千秋万岁”文钱具有货币流通职能，所以其大小与流通货币基本相同，杨鲁安曾整理不同大小“千秋万岁”文钱的钱径与穿宽，其中，“当十大铜钱”钱径3.8、穿宽1.1 cm，与折十钱体量相等；“当五铜钱”钱径3.35、穿宽0.91 cm，与折五钱基本相同；“折二铜钱”钱径2.7、穿宽0.58 cm，略小于折二钱，但大于小平钱；“小铜钱”钱径小于2、穿宽小于0.5 cm，小于小平钱。考虑到辽年号钱也比常见的小平钱小，故基本可将“小铜钱”视为小平钱之列[9]。“千秋万岁”文钱这样齐全的面值是传统吉语钱所不具备的，即使在流通货币中也不多见，这说明“千秋万岁”文钱曾长期履行流通职能，同时还补全了因辽年号钱只有小平钱所带来的币值缺口。

“千秋万岁”文钱钱文的区别集中在“万”字上，包括繁体汉字“万”与契丹大字“万”两种，并且“千秋万岁”文钱钱文的读法除传统的直读与右旋读外，北京市平谷县三泉寺古刹发现的“千秋万岁”文钱（图4）采用了上右、左下读法，此种读法应是辽代首创。

三、“元宝”文吉语钱

“元宝”文吉语钱是非政府发行，但钱文为“吉语+元宝”格式的吉语钱。辽“元宝”文吉语钱仅发现牡国元宝（图5）、助国元宝（图6）两种。关于牡国元宝与助国元宝的出处曾有三种假说：第一种认为牡国元宝与助国元宝为后晋所铸，其根据为《新五代史》中所记载的“宣武军节度使杨光远进助国钱”[10]。文中的“助国钱”是否为助国元宝尚未可知，但在五代时期遗址中并未发现过助国元宝，因此这一假说不可信。第二种认为牡国元宝与助国元宝为安南钱，这种假说无确切的依据，况且牡国元宝、助国元宝与安南钱从字体风格与读法上都有很大差异，因此这一假说不攻自破。第三种认为牡国元宝与助国元宝为辽代所铸，因为牡国元宝与助国元宝主要发现于辽境内。这一假说的争议在于牡国元宝、助国元宝的字体与常见的辽年号钱字体相差很大，但《巴林右旗上石匠山辽代窖藏古钱清理报告》中有一枚大康通宝（图7），与其他辽年号钱钱文字体相差很大，与牡国元宝、助国元宝字体则相近，这一发现证实了牡国元宝与助国元宝为辽代所铸。

牡国元宝与助国元宝并非政府发行，《辽史》中提到大安年间“虽以海云佛寺千万之助，受而不拒，寻禁民钱不得出境”[11]，这表明了牡国元宝与助国元宝为海云寺为救济灾民所铸，并且此钱不能出境流通。

“牡国”与“助国”是吉语，“助国”是帮助国家救济灾民之意，“牡国”的“牡”本意为公牛，但韩仁信提到 “牡”与“壮”在辽金时期佛经中常混用，牡国元宝名为“牡国”实为“壮国”，是祝愿国家繁荣昌盛之意[12]。“牡”与“壮”混用的现象在政府铸币中不会出现，但常出现于佛经中，因此在寺院所铸钱币中出现“牡”与“壮”混用的现象不易被发现。这也更加证实了牡国元宝与助国元宝是海云寺所铸的“元宝”文吉语钱。

四、传统吉语钱

传统吉语钱是钱文为吉语的非流通货币，其分为官铸和民铸两种，这两种传统吉语钱的钱文有所不同。

官铸传统吉语钱多为赏赐钱，其钱文多为祝愿天下太平、皇帝万岁。《古泉汇》的“皇帝万岁”文钱具有明显的辽代吉语钱特征，如“万岁钱……次，真书，左旋读”（图8）中左旋读是辽吉语钱的特点，“皇帝万岁”背“重臣千秋”文钱（图9）中的“万”字，采用契丹大字写法。《中国钱币大辞典·压胜钱编》中收录一枚“家国永安、天下太平、天下人安、大吉”文钱（图10），该钱币的内圈铸有“家国永安”，外圈铸有“天下太平、天下人安、大吉”的字样，这一形制是辽继承唐，体现了辽与唐在吉语钱形制上的一脉相承。

民铸传统吉语钱为民间私铸，用来祈求平安健康，因此钱文多为祝愿“万病不侵”“万灾永灭”，体现了底层人民的真实诉求。由于辽宋底层人民的诉求大多相似，所以两个政权民铸传统吉语钱的钱文大多相同，故此笔者仅将带有明显辽代特征的民铸传统吉语钱定为辽民铸传统吉语钱，如“万灾永灭”文吉语钱（图11）、“万病不侵”文吉语钱（图12）、“福德长寿”文吉语钱（图13）等。与北宋相比，辽民铸传统吉语钱钱文少有对富贵的祈愿，这反映了辽境内的商业发展不如北宋，导致辽代人民缺乏通过经商来致富的意识。

五、异形吉语钱

异形吉语钱是除圜币形、刀币形、布币形吉语钱之外其他吉语钱的统称，包括钱牌形吉语钱与联钱形吉语钱两种。辽代异形吉语钱得到极大发展，不但继承了中原异形吉语钱传统，还发展出了葫芦形吉语钱，并对后世异形吉语钱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传统钱牌形吉语钱是在吉语钱的基础上于顶部加钮而成的，如“万灾永灭”文钱牌（图14）、“龟龄鹤寿”文钱牌（图15）、“家国永安、天下人安、大吉、天下太平”文钱牌（图16）。辽代在传统钱牌形吉语钱之外还发展出了出廓式钱牌形吉语钱，其代表为“千秋万岁”文双鱼形吉语钱（图17），这种吉语钱是在传统出廓式吉语钱（图18）的基础上，将原本位于主体两侧的装饰移动至下方成为新的主体，将原本作为主体的圆形方孔钱作为整体的钮。出廓式钱牌形吉语钱在辽代之后便不再出现，因此出廓式钱牌形吉语钱可以看作是辽代特有的钱牌形吉语钱。

联钱形吉语钱是由多枚单独的圜币、刀币、布币组合而成的一种新型吉语钱，其先在北宋广为流传，之后通过辽宋贸易进入辽境内，形成了具有辽代特征的联钱形吉语钱。北宋的联钱形吉语钱多以新莽布币为原型，这种联钱形吉语钱在辽境内并没有流行开来，仅有少量仿制，如“宜蚕万陪、货布”文联钱形吉语钱（图19）。辽接受了联钱形吉语钱的理念后，将布币改为圜币进行组合，形成了葫芦形吉语钱（图20），这种葫芦形吉语钱在后世流传甚广，长期影响着后世异形吉语钱形制的发展。

通过以上梳理，可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1.辽吉语钱并非皆为非流通货币，如“千秋万岁”文吉语钱、牡国元宝、助国元宝等还被赋予了流通职能，这些可流通型吉语钱在辽代经济社会中可能长期存在。

2.辽“元宝”文吉语钱的发现，使过去所谓的“辽代钱文风格”受到极大冲击，且“元宝”文吉语钱钱文风格说明至少在辽大安年之前，“元宝”文吉语钱风格的钱币在民间就已十分流行。虽然辽代禁止民间私铸货币，但“元宝”文吉语钱的出现已经证明该禁令形同虚设。

3.辽异形吉语钱在接纳中原地区形式的基础上再次创新，发展出了葫芦形吉语钱，也说明了北宋的崇古之风对辽文化的影响并不深，辽代浓厚的宗教氛围仍旧主导着辽吉语钱的风格发展。

总之，辽吉语钱在继承前朝传统的同时，大量吸收同期中原文化的优点，并将二者结合，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从侧面体现了契丹辽文化并不是中原文化的副产物，而是与中原文化同属于中华文化下的另一个分支。虽然契丹辽文化与中原文化是两个不同的分支，但二者之间的文化交流频繁，并以开放包容的心态接纳对方的文化，这样的文化交流也加快了二者的发展，使得辽宋时期的文化成为中华文化史上灿烂的篇章。

参考文献：

[1]刘凤翥.契丹大字银钱和辽钱上限问题[J].内蒙古金融研究，2003（S1）：226-234.

[2]卫月望.四朝钱补[J].内蒙古金融研究，2002（S1）：149-154.

[3]贾敬颜.契丹字钱币考[J].内蒙古金融研究，2002（S1）：136-139.

[4]胡顺利.关于契丹大字“" " " " " "”钱的释读意见[J].内蒙古金融研究，2003（S2）：89-90.

[5][宋]洪遵著；杜斌注.泉志·卷十一·外国品（中）[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3.

[6]花兴如.江西南丰宋塔地宫出土助钱银牌及辽千秋万岁钱[J].中国钱币，1993（02）：78.

[7]郎成刚.辽宁朝阳北塔出土辽千秋万岁钱[J].中国钱币，1996（01）：40.

[8]石永士.河北易县净觉寺舍利塔地宫清理记[J].文物，1986（09）：76-80+83.

[9]刘振华.农安万金塔基出土文物[J].文物，1973（08）：48-54+79.

[10]杨鲁安.再论辽造“千秋万岁”钱[J].内蒙古金融研究，2003（S3）：57-60.

[11][宋]欧阳修. 新五代史（第八卷）[M]. 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

[12]韩仁信.牡国元宝与助国元宝浅议[J].中国钱币，1989（03）：51+40.

作者简介：

赫昕楠（1996—），男，汉族，内蒙古包头人。赤峰学院历史文化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遗产。

孙国军（1963—），男，汉族，安徽砀山人。大学本科，教授，研究方向：北方民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