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持续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背景下,“帮扶车间”已经成为民族地区促进稳岗就业、助力村民增收的重要平台。从研究结果可见,东乡县的妇女刺绣帮扶车间有效促成了农村剩余劳动力向非农生产领域转移,为社会生产和个体劳动相互转化提供了驱动力,使政府规划、企业投资和个人就业动机之间的主客观因素产生了多向的联合效应,推动了农村妇女劳动价值的转型,其不仅对区域经济的发展起到了良性的影响,也在很大程度上优化了区域社会结构和文化生态,为区域乡村振兴工作提供了可持续发展的生态化生产模式。
[关键词]东乡县妇女;乡村振兴;帮扶车间;绣娘;动机与效应
[中图分类号]C95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7349(2024)06-0071-15
引" 言
东乡族自治县(简称“东乡县”)位于甘肃省中部,全县辖8镇16乡,193个行政村,15个社区,总人口39.75万(常住人口28.73万),其中东乡族占总人口的90.735%[1]。东乡县曾经是甘肃省乃至全国脱贫攻坚的重要战场,2020年底完成脱贫攻坚任务后,东乡县的“扶贫车间”转型发展,形成“帮扶车间”(亦称“就业工厂”),成为稳岗就业、助力村民增收的重要平台。
在当前的乡村振兴工作中,多种形式的就业生产多基于前期扶贫车间形成的社会生产机制。在脱贫攻坚阶段,除经济属性外,扶贫车间无疑具有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障的性质,为农村妇女社会空间的再造提供了一种可能路径[2]。从笔者的前期研究来看,前期设置的扶贫车间不仅对当地的脱贫攻坚工作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也促进了就业、教育、妇女权益等一系列相关工作的开展,并催化了社会及家庭结构的转型[3]。
自广泛设置帮扶车间以来,东乡县留守妇女的就业比例有了进一步提高,与脱贫攻坚阶段相比,妇女的就业动机呈现更加多元化趋势。帮扶车间不是扶贫车间的简单升级版,其主要职能在于引导剩余劳动力就近就地就业、增加收入、稳定脱贫成果。在社会意义上,帮扶车间是发展乡村产业、扩大村集体规模经济、实现农村弱势劳动力就近就业的组织形式,也是实现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重要组织载体[4]。在实践意义上,帮扶车间也体现为政府、企业、集体、个人等合作主体在价值、资源、信息和利益方面的有机整合,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共生共存关系[5]。
一、东乡县妇女的就业动机分析
(一)研究的问题
在脱贫攻坚工作中,在地方政府、企业、村集体、贫困人口等行为体的努力下,形成了“劳动密集型企业—扶贫车间—贫困人口”的就业扶贫机制[6]。扶贫车间生产的属性与其特殊的生产形式及就业机制密切相关,扶贫车间转型为帮扶车间的过程,也是其生产形式和就业机制发生变迁的过程,其中生产形式的变化主要基于技术进步、市场需求、资源状况等因素,多属于外部因素。相对而言,就业群体工作动机的变化多基于内部因素,其也是最重要的驱动力和中介变量,故就业动机分析成为此项研究的核心问题。
由于帮扶车间属于实践性的社会事业,故学界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管理学、经济学、社会人口学领域,主要关注点在宏观的经济属性、生产组织形式、运作机制等,亦包括扶贫车间生产涉及的社会福利、妇女权益、文化空间等案例研究,虽成果丰富,但仍需进一步关注这一特殊生产形式涉及的微观因素,尤其是特定地域中就业群体工作动机的差异性及其产生的特殊效应问题。
(二)理论基础
扎根理论(Grounded theory)1是一种自下而上的研究方法,其摒弃了研究中的理论预设,直接从实际观察的资料中进行归纳分析,进而逐步构建理论,这无疑是质性研究和定量研究的综合形式。作为一种质性研究方法,相对于大数据统计分析和问卷调查,扎根理论比较注重对多种原始资料的比较、分析,并运用编码方式使理论从资料中逻辑化地呈现,其优势在于能够弥补数据分析的客观化和对象化,解释研究对象的行为动机和现象之间的关系。在此过程中,研究者对“关键概念”的抽取和“关系”的重新组织是研究成功的关键。
具有特殊性的是,刺绣是东乡县重要的传统艺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东乡族妇女的就业以手工艺生产为主,且以参与刺绣帮扶车间工作为主要形式,故有必要以东乡族绣娘为调研对象,对东乡县妇女参与生产的就业动机以及产生的连带效应进行分析。本文运用扎根理论对东乡县妇女参与帮扶生产的行为动机进行分析,深入探析这一行为的动因和机制。
(三)研究方案与研究过程
2021年12月和2022年6月笔者对东乡县进行了两次田野调查,共计14天。第一阶段的田野地点采用非结构性访谈和非参与式观察的方法,通过与东乡县政府工作人员和帮扶车间经营者的交谈,重点了解东乡县刺绣帮扶车间的发展与现状。第二阶段,采用调查问卷法与参与观察法收集访谈录音、照片、视频等一手资料,对达板镇达板村、达板镇红柳村、布楞沟村、果园镇楼子村4个村子的50位绣娘进行了深度访谈,采集原始资料,并以此为依据对东乡县农村女性参与刺绣帮扶车间工作的动机进行分析。访谈结束后,对所有受访者进行了编号处理,绣娘编码为A,政府工作人员为B,车间负责人与企业负责人为C,部分受访者基本信息编号如表1所示。经整理后有效访谈共54人,其中刺绣帮扶车间绣娘50人,政府工作人员2人,车间管理人员2人,年龄在22岁至65岁之间。
对所收集的访谈资料进行分析后,难以获得新的范畴时理论构建趋于饱和。在访谈过程中,第11位绣娘为本文的工作动机研究所能提供的信息已经较少。通过对第12位至第18位绣娘的访谈记录进行编码与概念范畴化后,未发现新的初始概念、范畴和关系,即整合出的概念已基本覆盖,无新概念出现,证明研究达到理论饱和,结果符合东乡绣娘工作动机形成机制模型。
首先采用扎根理论中的开放式编码,对调研中获取的原始材料进行开放式编码,得到以下11个初始概念(表2)。
在开放性编码阶段获得初始概念后进行深入分析,对11个初始概念进行归类整合,得到初始概念所对应的3个主范畴及其内涵(见表3)。
此阶段对主轴编码阶段形成的主范畴继续进行深入探讨,对各范畴之间的关系进行梳理,力图呈现出完整的绣娘工作动机(见表4)。
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东乡县绣娘参与刺绣帮扶车间生产的工作动机,是由主观因素(独立意识、平等意识、兴趣爱好)、客观因素(主要是经济条件)、社会因素(政府支持、企业赞助)三个范畴共同构成(见图1)。
20世纪50年代末期,美国学者唐纳德·博格(D. J. Bogue)在统计学家拉文斯坦(E.G.Ravenstein)“移民法则”(The Laws of Migration)[7]的基础上提出了研究人口迁移的重要理论——“推拉理论”(The push-pull theory)[8]。
推拉理论是用于研究个体或群体的某种现象或行为的驱动因素的分析方法,被广泛应用于研究城乡流动人口、农民工迁移定居选择、旅游动机等领域,近年来也有部分学者将此理论引入到社会经济发展问题的研究中。“推力”即人口流出地的不利条件,“拉力”即人口流入地的有利条件,两种力相互作用产生了人口迁移。本文中将“推力”引申为绣娘自身所具有的个体观念和意识,“拉力”引申为绣娘参与帮扶生产的外部因素,即客观因素与社会因素。可将东乡县女性进入刺绣帮扶车间工作这一过程视为“推力”与“拉力”共同作用的结果(见图2)。
(四)研究结论
通过运用扎根理论的分析得出,东乡县女性参与艺术生产的工作动机有主观因素、客观因素以及社会因素三个方面,本段将结合推拉理论与具体实例进行具体分析。
第一,主观因素是绣娘进入刺绣帮扶车间工作的内驱性因素。根据田野调查资料,年龄在20岁到40岁之间的绣娘的工作动机中主观因素较为明显。绣娘MMY(29岁)说道:“当时我就想着,赚到钱了就不用跟老公或者公公要了,我自己想买点什么都可以了。你能赚钱,我也可以赚钱,虽然没有你那么多,但是我可以养活自己。感觉我可以跟自己的老公一样都可以养这个家庭,可以为这个家庭出一份力。”1MMY为高中学历,在绣娘中的学历偏高,自身也有较强的独立意识,便决定到刺绣帮扶车间中工作。以MMY为代表的这类东乡县绣娘,其工作动机来源于内心独立意识与平等意识的觉醒,她们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在经济上不想依附于配偶和家庭。
第二,客观因素是绣娘进入刺绣帮扶车间工作的外部驱动力。年龄在40岁到60岁之间的绣娘因年龄较大,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或者无任何受教育经历,加之较深的传统观念,所以工作动机多受客观因素影响。“我掌柜的(丈夫)去世好几年了,小儿子在上学,大儿子也有两个孩子了,花钱的地方也多,他(大儿子)一个月就4 000块钱左右,我也不能出去打工,不会说汉话(国家通用语言),年纪也大,也学不会了。从最开始做(刺绣)到现在做了有三年了,一个月做多一点的话是六七百块,少的话是三四百块,看家里的活多少了”2。MRHM的家庭经济状况较差,因其未接受过学校教育,年龄偏大,不能掌握或不能熟练掌握国家通用语言,思想观念较为陈旧,所以成为无法外出就业的东乡县农村女性。这类绣娘工作动机中的独立意识与平等意识较为缺乏,参与刺绣生产的工作动机仅为缓解家庭经济窘迫状况。
第三,社会因素是绣娘进入刺绣帮扶车间工作的外部支撑条件。外部支撑条件主要包括政府的支持和大型企业的帮扶两个方面。东乡县妇联与人社局多次组织绣娘进行培训,为东乡县女性进入刺绣帮扶车间工作提供了学习技术的途径。同时,东乡县政府部门也为车间的建立提供了政策的支持。而大型企业的帮扶主要体现在车间建设与技术培训两个方面。碧桂园集团在东乡县锁南镇成立了东乡刺绣综合枢纽,该枢纽集培训、生产、展示、销售于一体。碧桂园集团与国强公益基金会在东乡县组织刺绣技能培训班,聘请外地刺绣能手到东乡县对绣娘进行培训。截至2021年4月在东乡县各乡镇共组织了21期刺绣培训班[9]。
多数绣娘进入帮扶车间工作的动机不是单一的,而是“推力”与“拉力”的共同作用。在刺绣帮扶车间工作的MSFY说道:“以前我是在外面上班了一段时间,后来家里觉得我年龄大了,就叫我回来结婚了。结婚以后本来是想要出去再找个工作的,我老公在外面打工,一个人的收入也不高,一个月才3 000多元,有时候还不到3 000元,要花什么钱都要跟老公要。有孩子以后,花的更多了。现在做这个(刺绣)能赚到钱,还不耽误照顾家里,想买点啥自己就买了。”1婚前有工作经历的MSFY明显具有一定的独立意识,这属于工作动机中的主观因素。MSFY丈夫年收入为4万元左右,家庭人均年收入为1万元左右,属于中等偏下水准,需要MSFY做绣娘的收入来补贴家用。MSFY为有一定工作经历但婚后因家庭其他成员观念陈旧或因照顾孩子而无法外出工作的绣娘,是家庭经济状况较差需工作补贴家用的代表,其工作动机将拥有独立意识的主观因素与家庭经济状况较差需补贴家用的客观因素相结合(见表5)。
二、东乡县妇女参与帮扶生产的效应调查
2021年12月8日至12月12日,笔者在东乡县锁南镇、大树乡、达板镇等地开展针对东乡县妇女(主要是车间绣娘)的问卷调查工作,目的在于分析进入帮扶车间工作后东乡县妇女生活状况及思想观念的变化。共发放调查问卷100份,回收问卷100份,由于东乡县女性对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掌握程度较低,故调查问卷全部为纸质,由笔者与向导协助受访者填写调查问卷。本次调查中41岁至50岁的绣娘占大多数,问卷内容涉及东乡县女性的年龄、结婚年龄、婚姻结成方式、受教育程度、月收入、家庭分工等信息。此外,结合问卷对具有代表性的3位绣娘进行了专门访谈。
(一)家庭分工与经济状况的优化
改革开放前,东乡县农业人口占绝大多数,主要的农作物为洋芋(马铃薯)、小麦、玉米、青稞、大豆等。畜牧业与农业相依存,饲养牛、马、驴等供农业生产使用,同时广泛养殖绵羊,从事肉类加工及羊毛制品生产,此外还有少量传统手工艺生产。家庭分工为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农业、畜牧业以及少部分的手工业成为主要的家庭收入,经济来源较为单一。
改革开放后,东乡县的经济结构发生了变化,大量男性劳动力去外地务工,女性开始承担全部或部分农业生产活动,家庭经济来源主要依赖男性劳动力外出务工(见表6)。
东乡县农村家庭的全部成员或部分成员进入工厂或车间中工作后,收入主要依靠工资,家庭的生产功能被弱化。与此同时,帮扶车间建立后,部分外出务工的男性劳动力开始“回流”,与部分原本在村中从事农业生产的男性劳动力共同进入车间工作。部分女性也开始进入车间工作,传统的家庭分工开始出现分化,以下选取3个具有代表性的家庭案例进行分析。
案例1:布楞沟村刺绣帮扶车间绣娘MWW(见表7)
MWW为布楞沟村刺绣帮扶车间绣娘,同时也是车间管理人员。此车间为“厂房式+居家式”车间,车间中的绣娘可根据自己的状况自由选择工作地点。MWW的公公、爱人也在附近的车间中工作,其中婆婆承担了家庭中的大多数家务,她只是在晚上下班后做一小部分家务。
受访人口述:“我老公跟公公在花果果(车间)上班,婆婆是在家里面没有上班,她不会说汉语,在家里面正好照顾两个孩子,做做饭,我们下班就直接吃饭了,晚上的时候(下班后)我看着孩子做作业,然后再就是收拾收拾家里。”1
案例2:东乡县锁南镇方大纺织工厂绣娘ZMM(见表8)
ZMM与丈夫两人均在方大纺织工厂上班,其丈夫为货车司机。其与公公婆婆分开居住,家务分工不明确,男性也参与部分家务活动。因当地学校会给学生提供免费的营养早餐,夫妻二人几乎不做早饭,午饭与晚饭是谁下班早谁做,剩下的家务则由未做饭的人做。
受访人口述:“我老公算是比较好了,家务活也干,就是我俩谁下班早,谁先做饭,可能也是我们比较年轻,没那么多老思想,加上又是我们自己在县城住,公公婆婆在老家住,也不会说。”2
案例3:达板镇易地搬迁小区绣娘YXM(见表9)
YXM的公公、婆婆与老公均在自家附近的车间上班,家中的大儿子在车间附近的学校上学,由老公上下班时顺便接送。小儿子因未到上学年龄,YXM需在家中照顾,无法去“厂房式”车间上班,家中的家务活动多集中在YXM身上,她只能在闲暇时间做刺绣。
受访人口述:“我公公、婆婆、老公都上班,我就能在家做饭、看小孩。现在能在家中做刺绣,很开心,又能赚点钱自己花。等孩子上学后,我也想到厂(车间)里面做,挣更多的钱。”2
上述三个案例分别代表了东乡县农村女性进入车间后的三种不同的家庭分工模式。一是由于家中年长女性承担了全部家务活动,年轻女性劳动力可以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进入社会生产活动。二是家中劳动力全部进入车间从事生产活动,原本全部由家中女性承担的家务活动的“男主外、女主内”转变为家务劳动分工的“不确定”,男性家庭成员开始或多或少地参与到家务活动中。三是基于传统的家庭分工模式,女性家庭成员依然是承担家务劳动的主体。
东乡县农村女性家庭分工与家庭经济来源的变化有着密切的关系。家庭分工是在家庭经济来源的基础上产生的,东乡县由于家庭经济来源的改变导致了家庭分工开始出现改变。
在进入车间工作后,部分农村妇女从此前单一的家庭劳务中解放出来参与社会生产,男性开始主动承担部分家务劳动。也有部分女性在完成社会生产,获取劳动报酬的同时兼顾部分家务劳动,这种现象在51~60岁的东乡女性家庭中较为常见(参见表10),其原因主要是传统家庭分工的惯习。此外,仍有少部分20~30岁的女性在参与生产的同时承担全部家务,其原因大多数为与自己的公公婆婆同住,如有年轻女性向笔者讲述:“我老公有时候帮我做点家务,会被公公婆婆说,他们(公公婆婆)觉得男人不应该做家务。”1
家庭分工与经济来源之间的关系是多维度的,受到教育、性别角色观念、经济发展等多种因素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经济环境的变化,这些关系也在不断演变。从表10中可以看出东乡县的女性正在逐步走出单纯从事家务工作的范围,走向社会,这种趋势也对东乡县的社会资源再分配产生重要的影响。
(二)女性家庭地位的提升
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受多种因素影响,其中是否有独立的经济来源,如工作收入或个人财产,直接影响其在家庭中的地位。东乡族女性因传统观念与宗教信仰大多数囿于家庭,参与劳动市场的比例较低,对家庭的经济收入贡献较低,这严重影响了她们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
东乡县女性在进入刺绣帮扶车间工作获得劳动报酬后,对家庭经济产生贡献时,其地位明显上升。根据问卷调查,有近七成东乡县女性认为在进入车间上班取得劳动报酬后,家庭地位有所上升,近两成女性认为家庭地位上升很大,但依然有15%的女性认为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并没有上升(见图3)。
文化人类学认为某一社会中女性对于家庭经济的贡献程度决定了其家庭地位的高低。女性拥有独立的经济来源后,通常在家庭决策中拥有更多的话语权。经济独立使得女性能够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和需求,从而提高她们在家庭中的地位。同时经济独立的女性往往拥有更强的自我价值感,这种自信和自尊的提升有助于她们在家庭中争取更高的地位。东乡县农村女性在进入车间工作后获得一定劳动报酬,对家庭经济产生贡献,其在家庭的权威性与话语权得到明显提升,开始从男性的附属身份逐步走向独立。
总体而言,东乡县妇女参与帮扶生产获得了较好的劳动报酬,对家庭经济产生了贡献,其家庭地位得到了明显提升。
(三)家庭结构的变化
家庭结构是指家庭成员之间的相互关系、角色分配以及家庭内部的组织形式。它是社会结构的基本单元,反映了社会文化、经济、法律和政治等多个层面的特征。可分为核心家庭、扩大家庭、单亲家庭等,东乡县家庭多为直系家庭与核心家庭。
传统的东乡族家庭中长子结婚后五六年左右要另立新房,若家中有多个儿子,则父母与幼子同住,幼子在父母赡养方面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同时父母的遗产也会相应地会多分给幼子。这种传统的居住观念导致东乡县多为直系家庭与核心家庭。
社会学家认为,家庭结构会受到社会发展与变迁的影响。由于易地搬迁及参与帮扶车间生产的影响,东乡县传统家庭结构也在发生变化。以果园镇楼子村MAXY一家为例,其孩子都在外地定居,与丈夫未随孩子同住,仍旧居住在自己家中。另外,笔者在对东乡县易地搬迁点调研时发现,部分原本与父母同住的小家庭也脱离了大家庭,独自到易地搬迁点居住,原因多为其父母不想离开旧居与家中土地。
三、结论与展望
(一)驱动社会生产和个体劳动相互转化
马克思认为“道德、 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10],从资本、价值转换角度阐释了文化艺术作为社会意识形态和经济基础转化中介的行动价值。从研究结果看,在民族地区的乡村振兴工作中,手工艺生产是重要的行动抓手和经济增长点,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及价值转化的重要实践。相对于其他生产领域,手工艺生产对于妇女劳动者具有特殊的吸引力,这不只是劳动性别分工之惯习的影响,也与新时代乡村振兴中文化艺术生产的价值转化机制相关。从价值流角度看,妇女由于其特殊的性别定位和社会角色,参与生产的流程控制是非线性的,其增值基于家庭、社区、企业、社会的多重环节,有利于生产流程的合理调控。从文化传承角度看,妇女集体化和个体化相结合的手工艺生产模式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传统手工艺的非物质文化因素和生态环境,有效缓解了规模化生产中文化艺术的同质化。故可以认为,刺绣帮扶车间的设立兼顾了传统文化的活态传承与价值转化,恰当地利用了文化艺术的生产性,为社会生产和个体劳动相互转化提供了驱动力。
(二)农村妇女就业动机转变的联动效应
从就业动机和劳动力分配角度分析,帮扶车间就业促进了农村妇女的市场劳动参与,显著提升了农村妇女个人发展信念和个人发展能力[11]。东乡县乡村振兴工作的驱动力与脱贫攻坚阶段并不完全相同,在脱贫攻坚阶段,经济结构的制约使妇女就业主要表现为剩余劳动力的吸收转化,其就业的主观因素较弱,主要呈现出宏观的单向作用力。而帮扶车间持续发展依托的不仅仅是农村剩余劳动力,也得益于新形势下妇女就业主观能动性的增强,其中新时代民族地区人际交往、家庭分工乃至教育、婚姻等微观因素的影响增强,使政府、企业和个人就业动机之间的主客观因素产生多向的联合效应。
(三)促进农村妇女劳动价值的转型
在经济学意义上,农村妇女劳动价值的转型是帮扶车间生产最突出的效益,其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从传统农业劳动向多元化劳动转型。以往该地区的农村妇女主要从事种植、养殖等传统农业劳动,其产品的附加值和价值转化率较低。从事帮扶车间生产后,尤其是从事手工艺生产等高附加值生产的妇女劳动价值得到了提升,也为进一步涉足更高附加值的生产领域(例如乡村旅游、电商销售)打下了基础。二是从家庭内部劳动向社会经济劳动转变。过去农村妇女的劳动主要集中在家庭内部事务,如做家务、照顾家庭成员等,其劳动成果缺乏价值衡量。随着帮扶车间的兴起,妇女参与社会经济活动的能力显著增强,其劳动成果在社会经济中也有了明确的价值衡量,参与社会生产的主观能动性相应提升。三是劳动技术含量的提升。该地区由于自然条件的限制,传统农业劳动技术的提升空间有限,技术更新缓慢。参加帮扶车间后,农村妇女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先进生产技术,学会使用高科技含量的生产加工设备,使劳动成果的附加值相应增加,实现劳动价值从低技术含量向高技术含量的转型。
综上所述,除稳岗就业、助力增收的基本经济功能外,帮扶车间生产已经成为重要的中观经济策略,有效促进了农村剩余劳动力向非农生产领域转移,对于区域经济的持续发展起到了良性的影响,也在很大程度上优化了区域社会结构和文化生态,为乡村振兴工作提供了可持续发展的生态化生产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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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兴禄]
DOI:10.16601/j.cnki.issn2096-7349.2024.06.005
[收稿日期]2024-08-20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华传统伊斯兰建筑遗产文化档案建设与本土化发展研究”(20amp;ZD209);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高等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新文科背景下高校艺术理论人才培养模式改革研究”(23192)
[作者简介]牛乐(1971— ),男,西北民族大学美术学院二级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研究方向:艺术人类学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王京鑫(1996— ),女,西北民族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理论与非物质文化遗产。
[引用格式]牛乐,王京鑫.乡村振兴中妇女参与帮扶车间生产的动机与效应研究:以甘肃省东乡族自治县为例[J].南宁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4,45(6):7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