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真谋的诗

进山记

父亲旧病复发，带一把刀

走进深山，在一棵树齐腰高的地方

砍下一个伤口，一个深深的伤口

在那棵树清晰的年轮里，他看见了

大地上，有一个春耕的人，弯着身子

赶着牛耙田，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

像年轻时候的他，矮小清瘦还要起早摸黑

还要在旷野上大声喊来雷鸣和闪电

汗水一滴一滴从脸上流下来

雨水也一滴一滴从脸上流下来

身上有许多久治不愈的疾病，至今

还隐隐作痛。还在他的身体里

某个地方潜伏。这样想着

想着，阳光不知不觉穿过他的胸口

从深山里移步到深山外

转眼父亲的眼泪流了下来

回来

去年春天，在一场大雨中，迷途的

那一朵小花，今年已回到旷野上

那只，去远方流浪的鸟，现在又回到

我的窗前呢喃。鸣叫。蹦蹦跳跳

村路上，走来一群从硫黄厂上班回来的人

一群清清瘦瘦的人，他们神态

各异，表情不一，年龄参差

不齐。有的人，只有四十多岁，嘴唇里

只剩下几颗黄牙齿。有的人原来光滑的

皮肤现在已开始溃烂。有的人原来声音

十分洪亮，现在也变得沙哑。头发像

枯草一般失去光泽。他们的眼里走过晚归的

牛羊。也走过疙疙瘩瘩丑陋的石头和草垛

他们一身疲惫的样子，笨拙的嘴巴却喜欢

说一些脏话。一些大话。一些粗口话

还有关于女人的话题。像一根根多余的木桩

到村口了我走近他们，握手。寒暄。问候

喉咙里像堵了一块小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卑微细小的事物

在大梧村，许多植物喜欢在小学生的

图画本里过冬。和我们一样看着尘世的

人间烟火。一些果实青涩的时候曾经被我们

浇水，施肥，除草，杀虫。现在长大了

它们站在白纸上，一次次诱惑我们的目光

这一天，天空响过一声惊雷。吹来一阵狂风

把图画本里的果实、小草、小花、树叶都吹走了

这些卑微细小的事物经历过人间太多的

苦涩冷暖，依依不舍地离去，只是苦了孩子们

到开学的时候，在图画本里重新画上

果实，小草，小花，树叶

突围

后园中，这些藤蔓才半个月时间

不见，就已经爬过围墙，悄无声息地

伸进我的窗口。我从远方流浪归来

放下包袱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半个月前

在郁郁葱葱的后园中，我看见它们

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还没有力气爬上

一根根插在泥土里的竹竿。纵横交错的布局中

有的怀孕了，还在逃离

有的受伤了，还在艰难地突围

它们每一天，都在跋涉

它们只有在跋涉中才能过完

自己奔波劳碌的一生

【作者简介】吴真谋，仫佬族，广西罗城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全国主题征文大赛诗歌组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