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与现实的交响

2024-12-21 00:00:00
读写月报(初中版) 2024年12期
关键词:陈彦铁锤星空

1.内容简介

在地球这颗宇宙微尘上,一个大雪之夜,猫头鹰一声接一声的鸣叫提醒村庄的人们:即将发生巨变。坐落在秦岭深处的北斗镇北斗村,一棵长在两家地畔子中间的百年老树被偷,旋即引发数个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斗转星移,人事更替,半棵树事件滚雪球一样,将各色人物、多个家庭、众多事件牵连其中,揭开了十余年间基层社会的复杂面相,涉及乡村具体的山川地貌、人情物理、众生万象,以及经济形态和文化观念等丰富复杂的内容,展示出植根于传统文化的中国经验和中国智慧,进而以中国式的审美表达方式表征人与自然这一现时代人类的共同命题,形成了这部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生态主义和荒诞主义多重合奏的磅礴交响史诗。

2.推荐理由

★继《装台》《主角》《喜剧》之后茅奖获奖作家陈彦重磅新作。

★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生态主义和荒诞主义多重合奏的磅礴交响史诗。

★一次乡村全景与基层社会生态的中国式书写。

★一个眺望寰宇与捍卫星空的执着信念。

★一曲仰观俯察天地之道的命运交响。

★叙写基层公务员日常的琐碎与无奈、智慧与坚守。

★探寻星空与大地间秦岭众生适恰共存之路。

3.经典书摘

活着、死亡,这两个概念最近一直在他脑海里打架。他突然那么想好好看看星空,只有看着那里,觉得人情冷暖、眉高眼低,甚至婚姻家庭、生离死别才可以暂时忘却。

从县上一回来,他在镇上也没停留,就回村里去了。自打把蒋存驴安埋后,镇上就大张旗鼓地全面实施“点亮工程”了。据说各种工程技术人员和安装队就来了好几百人,镇上家家户户都成了客房。他戳在那里似乎有点局外人的感觉。刚好南归雁也让他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他就回老鳖滩看了一眼温如风,然后扛着长枪短炮上勺把山了。

这一夜,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半点杂质,湛蓝里还略透点纯白。是如此的清澈深邃、浩瀚无垠。任你如何纵情眼界,也无法找到无尽的边缘。肉眼都能随便看到银河系和仙女座。他虽然架起了大炮筒子,但没有去借仪器观测。他觉得躺在地上,仰望着星空,就已经是足够壮丽美妙的事了。在省城、县城,他都向天空仰望过,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即使有那么几颗,他清楚,大多是人造卫星,离地球很近,看上去很亮,但也很假。唯有北斗镇,夜晚还是纯净得犹如千山深处的湖泊。一些恒星在蓝色底衬中的亮度,几乎像突然打向天空的闪光弹,甚至呈现出了放射状的多棱光芒。尤其是那层层叠叠伸向无尽头的星云,在他眼中,是地球上任何东西都无可比拟的景观。但这样美丽的夜空,很快就要消失了。一想到这里,他牙帮骨挫得嘎嘣响。可自己人微言轻,反对又有什么用呢?

在他的印象中,北斗镇还从来没有这么思想统一、行动整齐划一过,并普遍认为“发展经济的思路总算对头了”。这是充分利用天然生成的“北斗七星”有利资源,“小投入大变样”,带动旅游发展的“大眼光”“大格局”“大思路”。似乎只要把七座山点亮,北斗镇就“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了。也许会这样吧,但光的污染,必然使天空变得一片昏暗,他所剩无几的那点偷着乐,恐怕也要消失殆尽了。

只有久久仰望过星空,他才懂得,在浩渺无穷的宇宙里,地球几乎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人又算得了什么呢?离开杨艳梅后,他的确感到很痛苦,就急着想面对星空,也许是寻找一种麻醉吧。当一镇人都在为“七座山马上要亮如白昼”而兴奋不已时,他是越发地觉得痛苦与哀伤了。他站在山头上想哭、想喊,但他知道勺把山上的猫头鹰夜叫,满村人几乎都是能听见的。自己一旦哭喊起来,人们就会敲锣鸣炮地出来驱赶“栽死鬼”。勺把山上“栽死鬼”可不少,连温如风他爹他娘都是在这里“滚坡”的。山里人把从山上摔下去丢了命的,统称“栽死鬼”。据说叫驴死后好几个晚上,勺把山上都有“栽死鬼”的叫声,似狼嚎,更像是草驴被谁掐住了脖子的绝望哀鸣。想着想着,叫驴掩殓时那张像气球吹得欲爆裂的黑脸,又不停地闪现在眼前。他甚至觉得周身都是这张脸在打旋,脊背上也是叫驴的死尸在压迫。他可是夜半在山上住惯了的人,还从来没害怕过,但今晚恐惧了。他把手电打开,还原了身旁怪石嶙峋的山崖,肯定是没有什么鬼魂与活物在作怪,才战战兢兢钻进睡袋,从眼睛能看见的最边缘处,数起星星来。

儿童时期他就无数次数过,可又无数次中断,总是没数清过。但今晚他想数清楚。再过一月,就数不成了。他按中国古代对天空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划分,左东方青龙、右西方白虎、后北方玄武、前南方朱雀地细细数来,虽然一夜无法尽览,可还是数出了四千多颗,可能有重复交叉的,也有星系似云团般一片粘连着,但目所及处,稍微明晰的颗数大致如此。这也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数清北斗镇上空的星星。可这才是万里星空的冰山一角啊!像太阳这样的恒星,仅在银河系都是以千亿颗来计算的。与银河系比邻的仙女星系,竟比银河系还大了一倍多;而像银河系、仙女星系这样的庞大星盘,在宇宙中也是要拿亿万个来计数的。地球算什么?安北斗又算什么?他在反复追问这些问题。

也就在这天晚上,勺把山上爬上来另一个人,竟然是温如风的妹夫秤存星。秤存星比他小几岁,上学也低了好几个年级,平常接触不多,但在温如风的问题上,帮过他不少忙。温如风有时还是听这个妹夫的,因为他说话做事都靠谱。

秤存星似乎对星辰大海也有些兴趣,就说:“北斗哥,你也教我看看星空吧!”“你不是忙着搞根雕吗?生意怎么样?”“不行。”“咋了?”“都嫌土气,现在啥都讲究高端大气上档次,土得掉渣的东西又不灵了。”“那你准备咋办?”“出去打工啊!”“到哪儿?”“出去再看。反正总比窝在村里强。村里活得憋闷得很。”“你一个人去?”“不,带上存雨。”“那是要彻底离开村子呀?”“唉,闯闯吧,好多年轻人都出去了,有的还真闯出息了呢。”“也好,出去闯闯,总比死守在这儿瞎折腾好。”随后,听说秤存星就带着温存雨离开北斗村了。为这事温如风还骂了他一顿,问他给他妹夫嚼啥牙帮骨了,跟他看了一晚上星星,就把他妹子带走了。搞得安北斗还无话可接。倒是花如屏说,存雨他们早就想出去打工了,怪人家安干事啥事。

温如风在蒋存驴死时,顾全大局,又给了一个月宽限。按照宽限期,到了快行动的日子。他继续把大炮筒子对着老鳖滩。焦距调了又调,终于找到了他家的前后门。他噗嗤笑了,怎么老瞧见花如屏懒洋洋地端着尿盆上厕所?过了一会儿,温如风也出来了。是将吊面的架子,从堂屋一个个搬到场院里,并一行行整整齐齐排列开来。这货心细,说面架子放在外面,有时半夜被闲人一脚踹倒,骨牌一样一倒一地。有时干脆就不见了。因此每晚都是要扛回去的。这两口,绝对是一对过日子的好手啊!他还真有点羡慕人家的小日子呢。

他确实不想盯这个梢了。他也知道自己为啥被人瞧不起,包括妻子、丈母娘、岳父甚至女儿。安妮就曾问他:爸,你是不是个跟屁虫?一个堂堂的大学生,怎么就活成了像电影里那些偷偷摸摸、跟出溜进的戴个鸭舌帽的“小特务”呢?

眼看到了立夏时节,整个勺把山上的阔叶林带都茂密得蓬住了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现在就是最疯狂的生长季节。从山头望去,除了盘龙一般的逶迤河道被粼粼清波荡漾着以外,群山苍翠,万树俯仰。奇花异草、百色虫鸟也都争奇斗艳、竞相舞动鸣唱着。一群野蜂甚至让他想起了读大学时,学生乐团演奏的《野蜂飞舞》,充满了生命的跳跃与灵动、声音的狂浪与奔放。而他现在就置身于这群欢乐无限的野蜂之间。它们追寻着无尽的花蕊,在嬉戏狂欢,声音和动作都带着春天的节奏。而躺在杜鹃、凌霄、紫薇、金银花丛中的他,就是这辽阔舞台上的唯一观众。同时他还新奇地感到,浪漫的野蜂、蝴蝶、蜻蜓、蚂蚱,在天地间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笼子,他在笼里,而它们置身笼外,自由而放浪形骸。他知道这七座山上除了没有虎豹、黑熊这些伤人的大动物,山羊、麋鹿、麂子、锦鸡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连娃娃们都敢钻进半山中扑蝴蝶、逮画眉、捉刺猬、躲猫猫。他是自小在勺把山上溜大的,那时到山顶砍几捆柴火,朝沟里一放,骑在上面,喊一声“走”,柴火捆子就跟长了耳朵一样,十分听话地把他们连人带柴运到山脚下。坡度缓急刚好,即使把谁栽下来,打几个滚,就能随手抓住藤萝树根,爬上去再“出溜”就是,很少见谁摔得腿断胳膊折的。

就这样一座一早便百鸟朝凤的山冈,浓雾还缠绕着它的腰肢时,就听雾里有人喊叫起来:“用绳子拉,前后左右两丈远一个灯!”“注意,都必须安在山下能看见的地方,有些端直朝树顶上安。”“一个灯八十块,安不好把你脑壳换上!”

安北斗听出要换人脑壳的是孙铁锤的声音。

紧接着,只听山林里的雀鸟吓得丢了魂似的满山乱撞起来。“点亮工程”终于推进到勺把山上了。

安北斗扛着他的大炮筒子,怏怏地避过满树林乱钻的太阳能灯泡安装队,端直下到老鳖滩去了。

这时,手机响了,是南归雁的。问他咋老不在服务区?他只“噢”了一声,未置可否。南书记叮咛他得昼夜鏖战,一定要盯紧温如风,小心关键时刻出纰漏。他只回了一声“知道”,就挂了。

他也准备去跟温如风好好聊聊,得掌握动向。

(来源:陈彦《星空与半棵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年5月版)

4.精彩书评

要永远仰望星空

如是我雯

网上有书友对《星空与半棵树》的评价是“宽阔”,就我的感受而言,还要加一个“厚重”。

以前读陈彦老师的《主角》时就非常喜欢作品和老师本人。于作品而言,《主角》有种在当今环境里极为难得的“没有愁苦气”的气质;于老师本人而言,看“后记”时“慈悲”两个字深深嵌在老师的文字和本心。

若说《主角》是大女主戏,表达了命运中的“顽强”与陈彦老师的慈悲心,那《星空与半棵树》便是群像戏,它宽阔而厚重,交织着时代与微小的个体之间的羁绊。

《星空》九易其稿。陈彦落笔是在2015年,他在工作中接触到的基层干部对他数次讲起关于“上访与劝访”的故事。一开始他无意于写一个“上访小说”,他不喜欢贴标签式的写作分类,认为这种分类“让作家的思考与精神张力走向了闭环与单薄”。

但数年之后,再次遇到那个基层干部时,他依旧在做重复的工作,并给陈彦老师讲述了新的故事。一些形象与环节在他眼中变得具体丰富起来。陈彦说:“是我所熟悉的这几十年,以及这几十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式的漫长历史画卷。而这幅画卷恰与我当初写的那部小说的初稿暗合。”于是,重新整合、九易其稿,最终诞生了《星空与半棵树》。

该作品从被偷了半棵树的温如风开始,他是个勤奋、温和但认死理的普通村民,偏偏树被村霸孙铁锤偷了。

新来的镇长南归雁是个一心想做出成绩的好官,但他是个儒吏,待人为政都温和,对村里死活不讲理的地头蛇无可奈何。

镇上的派出所所长何首魁心正胆壮,但他的行事手段却坚持自己的一套,于是耽误了最佳的破解“半棵树的矛盾”的时间。

安北斗是镇上基层干部,为人心正但无心于仕途,唯一的爱好是观星。他又是温如风的同学,于是从半棵树被偷开始,安北斗于公于私都被绑上了“化解温如风的怨气”这条艰辛路。

因为基层的种种现实境况,没人解决得了温如风的心病和诉求。于是从最初的“半棵树被偷”的微末之怨开始,一路发展到了温如风越“出访”就越遭黑打、被当面侮辱、家中田地被毁、房子被挖成孤岛危房、妻子险被凌辱等生死之仇。

这中间有阴差阳错、有人性方面的局限性和制度方面的缺失性,但也有时代发展落在个体命运上的随机落差。

在本书中,是村子修铁路,孙铁锤在保护伞的帮衬下拿到了开采权和供应权。乡村的星空在各种开发、挖掘、爆破中变得昏暗,与此同时,是经济的即将起飞和一个普通村霸孙铁锤由一个能人、强人,完全演变成了瞎蛋、恶人。

孙铁锤如水之趋下,势不可挡;温如风被欺负得含垢忍辱;基层干部面对在保护伞下崛起的新贵,力有不逮。

时代发展犹如洪流,它滚滚向前。在发展中,有的个体变成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有的个体被裹挟在物欲洪流中,前途善恶难辨。

所以需要有安北斗这样的人——心怀星空、身负匹夫之勇。“时代”是个大概念,但老百姓的日子只是那一点家当、尊严、死理甚至那一口气。琐碎如此,依旧需要有人来守护,这就是一个最基层的小公务员存在的意义。

若安北斗是务实的那个存在,书中的草老师就是务虚的那个存在。

草老师曾经是温如风、安北斗、孙铁锤三人的老师,如今退休归田、耕读传家。前半程他一直是冷眼看乱象,村子的任何事都不沾手。直到村民要竖起百米高的孙铁锤像,草老师愤而进京“出访”,只因他认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已到危急,再不挽回就无可挽回。

安北斗和草老师,一个形而下一个形而上,一起构建了作者口中的“因为乡村总有那么一些人,让我们看到在逼仄的环境中尚存一种深广与辽阔的胸襟与眼神”。

陈彦老师说:“一个村子本来就是一棵不小的大树,包括一群有了生命长度的人,理清头绪实在是一件难事。何况我还想由村子连带到镇上,再由镇上连带到县上,县上连带到省城、京城,拉开更大面向,有时就觉得这故事特别不好讲。但小说最终仍是对一个村镇的山川地理、鸟虫花草、人情风貌、生老病死的铺陈,就还是有了一个看待整体事物的落脚点。”

以村镇为落脚点的《星空与半棵树》,一方面是希求“一个社会对弱者的悲悯与‘大庇’”,另一方面是刻画了书中形形色色的基层干部。

近年来,乡村题材的作品越来越多着墨于基层干部的题材,实因调节“时代发展”这样的大命题和“老百姓的小日子”之间的磨合的群体,就是最基层的那些干部。

全书中除了孙铁锤的保护伞孙仕廉,没有一个恶官,虽然各有各的问题,几乎每个人都是有心为民、有心为政、有心做出成绩的。但为何没有坏人,却就是办不成事,最终导致温如风一步一步走向常年“出访”的结局?温如风回不了头,官员上下如坐针毡。

如何从“一个社会对弱者的悲悯与‘大庇’”的宏大本心到具体务政风格的细微落地,也许是陈彦老师隐而未语的部分。

派出所所长何首魁,“因为他觉得许多该做的事都没做成,或者没有及时做,而让孙铁锤这个怪胎野蛮生长成这样,他这个所长是难辞其咎的。”所以,最后何所长与孙铁锤同归于尽。

这是个有瑕疵的悲剧英雄,但就是身有瑕疵的何首魁和仰望星空的安北斗,以及许许多多的基层干部才撑起了“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陈彦老师的这本书,如此宽阔,如此厚重。

(来源:“豆瓣读书网”)

5.关于作者

陈彦,当代著名作家、剧作家。创作《迟开的玫瑰》《大树西迁》等戏剧作品数十部,三次获“曹禺戏剧文学奖”。《大树小树》获“飞天奖”。著有长篇小说《西京故事》《装台》《主角》《喜剧》。《装台》获2015“中国好书”、首届“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主角》获2018“中国好书”、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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