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战略是企业家冒险的“紧箍咒”？

企业家精神是推动企业战略制定和实施的重要动力，而战略的成功实施也有助于培养和彰显企业家精神。两者不应是对立的，而应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

中央统战部党外知识分子建言献策专家组财政经济组秘书长、北京约瑟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裁、清华大学法学博士

近日，我收到泰康人寿董事长陈东升大哥的新作《战略决定一切》，书中对企业战略的重要性做了充分阐述；私下吃饭聊天时，他也总是强调企业的一切行为都必须紧紧围绕战略，不能“越雷池一步”。这让我想谈谈企业家精神与企业战略的关系问题。

企业战略、企业家精神应互相成就

企业家精神的首要内容是“冒险”，企业战略的成功关键则是“谋定而后动”，即在开展经营活动之前要有方向、规划、目标。企业战略给企业家创新、冒险设置了框架，可谓“紧箍咒”和“如来佛手掌”，那么其与冒险之间是不是存在矛盾？

冒险精神促使企业家不断地寻求新的商业机会、产品或者服务模式，推动企业家敢于在不确定的环境中做出决策，投入资源去尝试新的方向。具有冒险精神的企业家能够引领企业开拓新的市场领域，创造出独特的价值，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脱颖而出。但是，这种冒险并非盲动，而是基于对风险的评估、对潜在回报的预期。

战略是企业为实现长期目标而制定的总体规划、行动方案。企业家精神中的冒险特质会影响企业战略的选择、制定和执行。例如，具有强烈冒险精神的企业家，可能会选择差异化战略，以独特的产品或者服务赢得市场；同时，可能更加倾向于选择激进的扩张战略，包括看上去是“冒进”的投资行为。

一个成功的企业战略应当与企业家精神相契合。企业家精神与企业战略不应是对立的，而应该是互相成就的。下面我举一个自身的例子，来验证此观点。

从亏损企业到“买来个石油帝国”

我刚到中国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国航油”）任董事、CEO时，公司濒临破产。1993年到1995年，中国航油仅为母公司中国航油集团从事燃油船运代理业务，累计亏损100多万元，1995年起一度停业。中国航油集团采购航空煤油当时是分散进行的，最终由中石油、中石化旗下拥有石油进出口权的子公司代理进口。中国航油对母公司的运输量只占其进口总量的2%。那时，公司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稳定的现金流来源，虽然裁员可以实现一定的“节流”，但只能解决两到三个月的问题，并不能真正化解公司困境。

经过几个月的摸索，我们为公司设计了“三足鼎立”的“战略石油投资、国际石油贸易、中国石油进口”发展战略。那时，每年有大量的石油从新加坡这个中转站进入中国、日本、韩国等。基于这样的地理贸易方向，中国航油从中东、东非购买国际原油，运输到新加坡炼油厂炼制，然后将成品油销售到中国、日本、韩国和菲律宾，并在出售石油产品后清洗油舱，装入其他油品，销售到美国西海岸；同时，将塑料原料拉到中国台湾“经营之神”王永庆的台塑集团，换取航空煤油销售到中国航油集团。这种易货贸易节省了大量的运输成本。不仅如此，公司还以批量采购、集中运输的办法降低采购成本，为母公司系统的用油户采购石油。调整的效果立竿见影，我们在国内航油进口市场的份额，从1997年的不足3%，飙升到1999年的83%、2000年的92%，并在2001年达到100%。

2001年，中国航油在新加坡交易所上市。为解决国际石油贸易、国内石油进口两大业务的不稳定性问题，公司2002年利用上市所筹资金开展石油领域的并购，收购了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航油有限公司33%的股权、西班牙皇家石油公司5%的股权。由此，“三足鼎立”战略正式确立，公司的资金流源源不断，2004年实现销售收入1830亿元，加上陆续并购其他优质项目，公司逐步实现“买来个石油帝国”的战略目标。一个亏损的企业不仅实现扭亏为盈，还最终蝶变成一个“石油帝国”，可见作为企业发展的基本保障，战略有多么重要。

然而，有些时候因为制约企业家精神的发挥，战略与企业家精神，尤其是其中的冒险特征会产生矛盾，显得格格不入。例如，中国航油收购浦东机场航油公司33%的股权时，遭到3位独立董事的一致反对，被认为收购太“冒险”——收购价格是卖方原始投资的6.1倍，违背了公司谨慎投资的发展战略。再如，中国航油在收购西班牙最大的石油设施公司皇家石油5%的股权时，同样遭到反对，被认为是违背公司战略的冒险收购；母公司的负责人指出，收购5%的股权对被收购公司产生不了实质性影响，投资可能会打水漂。由于对这两项投资的争议非常大，公司在发展战略与企业家精神之间应该以哪一个为主、如何协调，失去了方向。为此，董事会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最后的结论性意见是：两项收购在收购价格、收购股权份额上都冒着很大的风险，但是从整体上来看，没有超出公司的战略。董事会最终决定，支持管理层的冒险收购。事后的事实证明，两项收购不仅为公司带来巨额利润，也为公司的成功转型打下良好的基础，奠定中国航油如今的地位，这是公司后续遇到突发情况时的“定海神针”。由此可见，企业家精神与企业战略可以相互融合。

当然，有人可能认为，2004年发生的中国航油期权亏损事件是企业家“冒险”精神脱离企业战略所致。这是误解。期权业务是公司发展战略之一，在招股说明书中就有阐述，期权业务经过董事会的多次审议和批准，每年的财报对此都进行了披露。造成中国航油那次期权业务亏损的重要原因是，资金链断裂和危机管理不当。

如何正确处理两者的关系？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完善中国特色现代企业制度，弘扬企业家精神。处理好弘扬企业家精神和坚守企业发展战略的关系，是企业成功的秘诀之一。那么，我们该如何处理好两者的关系呢？

第一，企业的发展理念一定要明确，企业家精神的发挥要始终围绕企业战略，因为它是企业的长期目标和愿景，为企业发展提供了方向，一定要确保创新、冒险等行为与企业的终极追求相一致。

第二，要建立健全有效的决策机制。在制定企业战略时，要充分考虑企业家的洞察力和直觉；而在进行重大决策和行动时，要有一套完整的管理机制，确保重大决策与行动能够结合团队的理性分析、市场数据，避免过度依赖个人判断。

第三，要通过有效制度和体系进行风险管理。企业家的冒险精神重要，同时，也要通过完善的风险评估和控制体系，将企业风险控制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以保障企业的稳定发展。

第四，要培养团队的创新能力和企业家思维，让团队成员能够理解、支持企业家的战略决策与行为，并在工作中发挥一定的创新和进取精神，形成良好的企业创新与“冒险”氛围。

第五，要不断学习和适应变化。企业家要保持开放的心态，持续学习新知识、新观念，根据市场和行业的变化灵活调整企业战略，并在这一过程中始终坚守企业家精神的核心价值。

总之，企业家精神是推动企业战略制定和实施的重要动力，而战略的成功实施也有助于培养和彰显企业家精神。因此，我们应该切实让企业家精神和企业战略相辅相成，而不是相互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