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报刊亭

2024-12-14 00:00:00朱当当
中学生天地(A版) 2024年11期

在外婆家单元楼下不远处,曾有一间小小的报刊亭。

这间报刊亭位于公交车站的西侧,正对面是单元楼下的一家餐馆。从我记事起,这间报刊亭便像士兵一样,风雨不动地挺立在那里。整个报刊亭由铝合金和塑料面板搭建而成,朝北是一扇半开的窗,窗口前用木头支起了一个简易书架,书架上铺陈着《读者》《青年文摘》《知音》《三联生活周刊》《中国国家地理》等热门期刊,两侧张开的窗翼上则夹着形形色色的报纸、图书。报刊亭的上方向外延伸,搭了一个塑料雨棚,既可以让亭里的报刊书籍免受日晒雨淋之苦,又可以供路过的人们乘凉、避雨。

报刊亭不过四五个平方米大小,但里头各式各样的东西却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窗口的台面上摆放着矿泉水、饮料,还有孩子们喜欢的零食、玩具。坐在台面后的,便是经营这间报刊亭的摊主——王奶奶。王奶奶六十出头,却已满头银发。也许是生活所迫,这位老人依然朝五晚九地忙碌于狭小的报刊亭之间,工作时间比大多数上班族都要长。

每年一放寒暑假,我就会像只小候鸟一样“迁徙”到外婆家。自然而然地,我也成了这间报刊亭的常客:有时候是去帮外公取他订阅的《参考消息》,有时候是和单元楼的小伙伴一起兴冲冲地求购最新一期的《体坛周报》和《足球周刊》,有时候是回外婆家路过报刊亭顺手买一瓶冰镇饮料……王奶奶很少说话,但她看见每一个人,都会报以慈祥的微笑。

记得有一个冬天的夜晚,我和小伙伴调皮捣蛋地在单元楼楼道里放了几颗摔炮,结果被外婆严厉地批评教育:“当当,如果因为你们在楼道里放鞭炮而引发火灾,你能承担起这个后果吗?我现在就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来把你接走!”我委屈得不得了,心想:不用你打电话,我自己会走!于是我红着眼睛从外婆家飞奔而出,跑到了不远的公交车站。凛冽的寒风中,身边经过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我低声地啜泣,等待下一班公交车的到来。

就在这个时候,王奶奶从报刊亭的窗口探出头来,和蔼地向我招招手:“当当,外面冷,来我这里躲躲风吧。”或许是报刊亭里的灯光太过温暖,或许是诧异于王奶奶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无措的我不假思索地向报刊亭走去。

王奶奶微笑着为我打开侧边的小门,邀请我在她的木椅上坐下,自己则是转过身去整理物什。这是我第一次以摊主的视角打量起这间报刊亭。只见拥挤的空间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物品,除了平常要售卖的报刊书籍、饮料零食,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电饭煲、碗筷、热水瓶等生活用品,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我局促不安的打量之间,王奶奶从铝制饭盒里掏出一瓶用热水烫过的椰汁递给我:“天冷,喝点热的。”我望着那双布满沟壑的手和冒着热气的瓶子,迟迟不敢伸手去接。一方面,我因为“离家出走”没带现金;另一方面,我也记得父母“不要随意接受陌生人的食物”的教诲。王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忧,连忙将椰汁往我怀里一塞:“拿着,免费的。”我捧着这瓶温热的椰汁,像是捧着一份最原始的善意,捧着一种无条件的包容。

那个寒冷的冬夜,我没有等到回家的公交车,先等到的是气消以后慌慌张张地出来寻找我的外婆……

后来的两年寒暑假,我因为学业压力辗转于各个学科的补习班之间,没有机会“迁徙”到外婆家。今年暑假,我再一次来到熟悉的单元楼前,只是公交车站西侧的那间报刊亭已不复存在了。外婆解释说:“这两年看报纸、买杂志的人越来越少了,楼下王奶奶的报刊亭生意不好做,只好关门回湖北老家了。”我只觉得有一腔苦涩的情绪在胸口不断翻滚,第一次有了“时过境迁”的恍惚与怅然。时代的洪流泥沙俱下,自媒体逐渐取代了纸媒,大众的阅读方式也从纸质化阅读变成了电子化阅读,老旧的报刊亭只能面对淘汰、拆除的命运。

有人感慨:“报刊亭犹如昨日世界的守夜人,注定走向黄昏。”可是又有谁记得,这个注定消逝的“守夜人”曾经守住了一个无枝可栖的孩童委屈失落时的尊严和情感,也守住了一个时代的书香与情怀。

曾经,在外婆家单元楼下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报刊亭。这间报刊亭有一盏温暖的灯,它让我窥见街头巷尾那一抹属于文化的亮色,也教会我感恩陌生人的善意和包容。

指导老师:项一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