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70年代末,傅高义以《日本第一》一书轰动美国。在书中,作者分析了日本“均质中产阶级社会”,认为正是这种中产阶级社会构成了日本社会稳定及经济成功的基础。
以往,日本中产的象征包括成为公司正式员工、拥有稳定收入、有车有房、子女接受高等教育,并能够享受旅行和外出就餐的生活。经济高速增长时期,大多数日本人认为自己属于“中流阶层”。日本舆论一度称日本是“一亿总中流”社会,即全民中产。然而,今天的日本正在高物价、低工资的困境中挣扎。的确,日本人均GDP不仅在G7中垫底,即使在OECD加盟国中,日本人均GDP也仅排第22位(2022年)。对此,不少日本精英痛心疾首,悲愤地指出日本正在沦为低收入国家。当年傅高义所描述的“均质中产阶级社会”正在逐渐消失。
如今,日本普通家庭日益感到生活拮据。根据2023年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的“国民生活基础调查概要”,2022年全家庭平均收入为524.9万日元。在泡沫经济破灭后的30多年里,这个数字几乎未变。疫情过后,日本消费品价格持续攀升,但大多数企业的薪资并未相应调整。上述调查显示,59.6%的日本家庭感到生活“困难”。
当下日本社会对经济前景和养老保障缺乏信心。
谁粉碎了“日本梦”?这些年来,日本社会非正式雇佣现象激增,派遣工、合同工等非正式雇佣比例居高不下。据日本总务省的调查显示,1984年,日本非正式雇佣比例仅为15%;到了90年代后期,这一比例增至20%;本世纪00年代后期达到30%;10年代后期更攀升至37%。最近十余年,这一比例几乎未有显著变化,反映了日本社会的严峻现实。将近四成的就业人口没有正式岗位,他们的收入缺乏稳定,福利待遇较差。这种状况直接削弱了社会的稳定性,也表明现代日本中产阶级的经济基础已被侵蚀。此外,即使是正式员工,其实际收入增长也长期停滞,难以应对生活成本的上升。一些中产家庭无法负担优质教育,这导致下一代难以延续中产地位。
全球化和数字化进程加剧了劳动力市场的两极分化。制造业和部分服务业的外包与自动化削减了大量中层职位。中小企业难以与海外低成本竞争者抗衡,导致许多企业的中产阶级员工被裁员或降薪。一些高技能劳动者获得了高收入,但更多的低技能劳动者的收入却不断下降,这部分人被迫退出中产阶级。
日本中产阶级普遍存在心理焦虑,这也凸显了中产阶级的危机。当下日本社会对经济前景和养老保障缺乏信心,导致中产阶级家庭变得更加保守,减少消费,从而进一步抑制经济发展。老龄化社会带来的社会保障费用增加,使中产阶级面临沉重的税收负担。医疗保险支出的不断增长进一步压缩了中产阶级的生活空间。随着收入差距扩大和生活成本上升,越来越多的人不再认为自己属于“中产”,甚至处于经济危机的边缘。
尽管上届政府提出了“中间阶层复兴”目标,但实际政策效果有限。例如,高等教育费用减免等措施虽然对部分群体有所帮助,但其规模不足以逆转整体趋势。此外,经济增长政策未能有效惠及中产阶级,导致经济增长的成果更多集中于富裕阶层,而非普通劳动者。
回顾2024年日本政治,最大的变化莫过于自民党的挫败。今年10月的日本众议院选举中,自公两党执政联盟15年来首次跌破半数。其失败原因虽然包括政治腐败等问题,但最关键的是经济政策令中产阶级深感失望。石破茂在众院选举前曾提出要对“超富裕层”增税,并加强对金融资产收益征税,以纠正贫富差距日益扩大的趋势。石破茂就是那个要替日本找回中产阶级社会的政治家吗?
新民周刊2024年45期